日子閒得可以發黴,便決定畫畫打發時間。
她媽年輕時是個素描高手,經常臨摹名家作品,她去世後明江怕睹物思人,將她那些畫都收了起來,以致這些舊東西,常年見不得天光。
明笙心血來潮,決定找出來,至少給它們除除塵。
傅西洲那邊正是深夜,給她打來視頻電話。
明笙的巴掌小臉在鏡頭前時不時晃來晃去,有一搭沒一搭跟他聊天:“我在找媽媽的那些素描畫,想找出來臨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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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不會做老師,不會遇到那場致命的車禍,不會那麼早凋謝。
她呢,自然也不會成為沒有媽媽的野草。
傅西洲大約正在敲擊鍵盤,鬆弛好聽的笑聲隨著敲擊聲從手機裡一起傳出:“知道了,我沒回來,你已經閒得要數腿毛了。”
“你可不可以不那麼粗俗啊。”
明笙沾了一身的灰,找不到正煩呢,軟綿綿表達不滿,“女孩子才不長腿毛,謝謝。”
裡外都找遍了找不到,她懷疑那些對她來說異常重要的遺物被湯蔚茹扔了,心裡窩火,決定去明江的房間看看。
“怎麼在皺眉頭?”
她的臉在鏡頭裡一晃而過,傅西洲還是察覺到了不對勁。
“我找不到媽媽的東西了。”
明笙像丟了媽媽的小孩,語氣非常委屈。
“先彆急,再找找。”
聽出她的哽咽,傅西洲沒有心情再敲鍵盤,低沉嗓音隔著一片海洋的距離,聽上去格外溫柔有力量,“答應我,彆哭好嗎?”
“為什麼不能哭?我偏要哭。”
明笙明明被他的溫柔打動心扉,卻還是忍不住將情緒發泄到他身上,“我連哭的自由都沒有嗎?”
那頭一開始沒聲音。
過了幾秒才鬱鬱道,“我們隔著兩大洲,就算
() 我長了翅膀也沒法馬上飛回你身邊。”
明笙流淚的衝動更強烈,
語氣甚至稱得上凶。
“那你還不回來?”
“下周就回了。”
傅西洲煩惱地揉著眉心,
口氣無奈,“那姐妹倆作得不行,我一提回國,就跟我鬨。”
說得是他媽和他姨媽。
“想我了嗎?”
“傻子才想你。”
“哦。”手機裡的男人笑得有點壞,“那你就是傻子。”
“我才不傻。”
明笙翻開一個櫃子還是一無所獲,氣咻咻站起來,沉甸甸的目光最後定格在櫃子的最上方。
那裡麵堆放了好幾層的雜物,最上方還有一袋物品。
最下麵壓著一個很寬大的藍色盒子。
她思忖了一下,可能就在那裡麵。
很明江的做事風格。
湯蔚茹大概怎麼也想不到,窩囊的丈夫會把前妻的遺物藏在那個不起眼的小盒子裡,整天戳在她眼皮底下。
“應該就是那裡了,要是再沒有,我非要撕了那個女人不可。”
她就手機擱在一旁,去搬了張不高不矮的凳子,一腳踩上去,伸手用力去拽拉最底下的盒子。
奈何櫃頂上疊得老高的物品比她想象中更沉重,明笙踮起腳尖,使出吃/力氣,隻令盒子移動了一小寸距離。
“怎麼沒聲了?在搗騰什麼呢?”
“喂,明笙,還在嗎?理我一下行不行?”
男人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從手機裡傳出。
“我今天,一定要,把你拽出來。”
明笙語氣發狠,情緒一激動,全部力量都集中到上臂肌肉,隻聽“嘩啦”一聲巨響,盒子終於鬆動被拉出,但隨之一起鬆動的,還有盒子上方的那些雜物。
最先掉下來的是最上方的那個袋子。
裡麵的物品質地尖銳,掉下來時不慎砸到了明笙的額頭,以致她一時失衡,“啊”一聲慘叫,整個人從搖搖晃晃的凳子上栽倒,摔在地上。
明笙半坐在地上,痛得小臉皺成一團,她不慎崴腳了。
額頭上被砸的傷處也在火辣辣地疼。
抬手在發絲之間摸了摸,指尖沾上黏稠濕潤的血。
“明笙?”傅西洲異常焦急的聲音從手機傳來,“你在做什麼?什麼東西砸到你了?”
“怎麼沒聲?你快給我出聲!彆逼我報120。”
“彆,我沒事,彆報120。”
明笙從巨大的疼痛中逐漸緩過來,找回一點自己的聲音,隻是仍舊痛得厲害,音量很輕,像經曆一次浩劫,“我去夠櫃子上的東西,那玩意砸到我了。”
沒說被砸出血,她齜牙咧嘴坐起來,眼睛不知不覺落在身旁的那袋東西。
伸手打開,想知道這裡麵裝了什麼堅硬的玩意,簡直堪比凶器。
是一個木質相框,很厚,很沉,也很大。
是可以掛在牆上的那種相框。
當相框上的畫麵呈現眼前,明笙完全愣住了。
是一張溫馨複古的全家福。
明江、湯蔚茹身著旗袍中山裝,端正坐在前方,夏新雨和明慷乖巧微笑站在兩人的身後。
溫馨和美的家庭照。
那上麵沒有她。
明笙突然捂住自己的嘴。
強烈的情緒一下子潮水一樣湧上來,悍然無法抵抗。
“明笙,明笙你在嗎?我求你,你說句話行不行?”
傅西洲又聽不到她聲音,在屏幕那頭焦躁像一頭呲著毛發的雄獅。
明笙如同溺水的人,她手涼腳涼,倉皇間拽過手機。
一張蒼白的、額頭破開流血的小臉驀然出現在屏幕裡。
一雙大眼睛含著令人揪心的淚意,眼中痛楚清晰可見,和喪家之犬無異。
她顫抖的聲音猶然帶著明顯的茫然懵懂,並不能理解這世界為什麼可以比她想象的更冰冷。
“傅西洲,我還是想哭,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