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帝不悅地看向發出聲響之處, 在他這麼高興的時候摔杯子, 不就是存心跟他過不去吧!
待得發現是賈斂的時候,他臉色立時就和緩了下來。
「喲!落地開花,富貴榮華。瞧瞧咱們昭烈將軍的樣子,這是高興得傻了!」戴權逗趣似的把賈斂的失態之處遮掩過去。
「嗬嗬!斂兒這年紀也該娶妻了, 尋常人家也已經定下了親事。」聽得戴權這樣一說,周文帝也把賈斂的失態不當作一回事。
「時間過得真快,當年, 斂兒和明珠還是小小的一團子, 現在他們都要成親了,朕也老了。」周文帝回憶的道。
戴權討好賣乖的道:「皇上身體康健,龍馬精神。要不是奴才侍候了皇上數十年,還以為皇上才二十多歲呢!皇上跟幾位皇子站在一起, 除了更有威嚴之外,看上去就像是兄弟似的。」
「父皇春秋鼎盛,何曾有過老態?」太子率先笑著道。
「就是啊!父皇正當盛年呢!」李天璜趕緊拍馬屁。娘的!自己就是太耿直了!又慢了那個太子半拍。
李天琰的態度是說不出的恭謙孝順, 「父皇雄心壯誌仍在, 誌在千裡。」過完年虛歲又長一歲, 周文帝也五十有五了, 已經是知天命的年紀了。
李天玠舉起手中杯道:「父皇正是春秋鼎盛的時候, 還要帶領我大周破突厥, 夷鮮卑,平柔然,滅匈奴, 讓四海俯首稱臣!」
「好!說得好!」周文帝龍顏大悅,連喝了三杯酒。
一時間,諸皇子對周文帝的恭維聲此起彼落。
「小弟!你這是要娶郡主做駙馬了!!」賈赦很興奮,他就算沒什麼政治頭腦也知道要是娶了明珠郡主就是上了大皇子的船,但這明珠郡主不同其他郡主,很受皇上的愛護,就算是在日後新皇跟前也是極有臉麵的一位郡主。
「閉嘴!」賈斂低吼一聲。
下一刻,他起身,走到殿中央,跪了下去。
「皇上,臣未及弱冠,承蒙皇上濃恩,許以軍侯一職。小有戰功,皇上不以臣之年紀而有所輕視,反擢升從五品昭烈將軍,隆恩之重,亙古少有。臣無以為報,唯有以一腔熱血報效大周,猶不能報陛下濃恩之萬一!」一番話全是出自肺腑,隱隱帶有顫抖之音。
周文帝扭過頭,沒有吱聲,隻有站在他身後的戴權才看到周文帝微微沾濕的眼角。
賈斂頓了一頓,又道:「如今匈奴未平,鮮卑、突厥蠢蠢欲動,柔然在旁虎視眈眈,待機而起。更不好說南邊倭寇近來屢屢上岸搶劫,搔擾沿岸百姓!」
「天下未靖,何以家為!」
「臣願窮儘一生,領兵蕩平賊子,還天下一個河清海晏!」
未等周文帝反應過來,一旁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武將、勳貴們就已經拍手叫好。
「好!說得好!」
「不愧是上將軍教出來!好氣魄!」
「將門虎子!昭烈將軍肖其祖啊!」
李天璜臉色一變,他才不理會這番話多有氣魄,他隻知道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竟然敢拒絕他!拒絕他的明珠!!
他雖然氣怒,但也不好說話,隻得示意景泰開口。
「小賈將軍有誌氣,老夫佩服。」讓周文帝下旨賜婚是景泰的提議,旨在拉攏賈斂、王翊、牛家、榮寧國公府,乃至四大家族,他絕不會讓這到手的肉溜走的。
以景泰的年紀,喚賈斂一聲小賈將軍也是可以的,他慢條斯理的道:「隻是,聖人雲: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小賈將軍不齊家,何以治國、平天下呢?再說,戰場凶險,就連……將軍難免陣前亡,落得個馬革裹屍下場。小賈將軍膝下無子,一但有事,就怕是會斷了香火。」不成家,如何立業?
賈斂冷冷的道:「業不成,何以家為!」功業未成,怎能成家!
「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皇上對臣的濃恩,臣無以為報,唯鞠躬儘瘁,死以後已!」他跪在冰冷的殿上,腰背伸得板直的,「求皇上成全!」
「你這孩子……」周文帝歎氣,「難道天下宵小一日未平,你就一日都不成家娶妻嗎?」
賈斂順勢應下:「有何不可!?臣願立誓為我大周肝腦塗地,馬革裹屍以報君恩,雖死無悔!!!」
因著剛才封王一事,太子其實心情不高,一時多喝了幾杯。現在醉意上頭,他不懷好意的問:「嗬嗬!昭烈將軍該不會是有了喜歡的女子才托詞?若真的話,不妨直言,明珠素來大方得體,想來也不會介意昭烈將軍納一房妾室的。」明珠是老大的最心愛的女兒,她過得不好就是替老大添堵。
「太子多慮了,臣並無喜歡的女子。」賈斂抿嘴。
許是醉了,人也變得放肆,太子得寸進尺的問:「既然不喜女子,你可是有那龍陽之……」
「夠了!太子醉酒!!左右還不快送太子回宮休息!!!」周文帝下命令道,太子真越發的不知進退!
有了太子這一出,周文帝無可奈何,想說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朕都不知道該如何勸說你了,先生你是他的師父,你就勸勸他吧!總不能真的讓他一輩子都不成親的!」隻得交由王翊出麵。
周文帝成功被賈斂帶偏了主題,原本由下旨賜婚賈斂和明珠郡主,現在卻變成了賈斂日後娶不娶妻的問題。
「師父。」賈斂閃爍著堅定不移的目光。
三軍可奪其帥,匹夫不可其奪誌。
王翊神色複雜地瞧著賈斂,良久,隻說了一句。
「這條路很難走。」
周文帝以為他是在說賈斂要在一生之中平定四方很困難,但賈斂卻知道師父這是「知道」了。
「弟子甘之如飴。」
不管是窮極一生征戰沙戰,還是不顧世俗眼光跟小芝在一起,不隻是願意這麼簡單,是心甘情願甚至是享受的。
王翊長歎一聲。
「皇上,翊這弟子六親緣份淡,他既然不願也是莫要強求,凡事隨緣吧!」
周文帝無語,先生啊!朕是要你勸說他,不是要你反過來替他勸朕啊!
不過,經王翊這樣一說,周文帝都記起當年王翊跟他說過破軍星六親緣薄,一生孤獨這番話。
命主與雙親無緣,父母不和,家中常冷戰;命主夫妻、子女緣份虛而不實……
「罷了罷了!斂兒和明珠年紀尚幼,過幾年再看看吧!」周文帝口上雖然這樣說,但心裡已經決定要努力撮合這雙小兒女,無論如何總不能看見斂兒孤獨一生,連個摔盆的兒子也沒有。
「臣謝皇上恩典。」賈斂退回座位上,狀似不經意地瞄了一眼不遠處的秀美廠督。
自見到他後,賈斂的眼光難有片刻離開他身上,雖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有所抑製,不敢多看,但心上人的一舉一動,他都無不瞧得清清楚楚。見得那人臉上總算是有了點血色,賈斂的心才稍安下來,並決定宴會完結後一定要跟他說清楚。
然而,誰也沒有注意到的這一幕卻被周文帝儘攬眼底。
剛才太子的說話曆曆在耳:「既然不喜女子,你可是有那龍陽之……」
周文帝回想起這些年來,賈斂和馮子芝這內侍之間親近的互動,越發覺得似乎舉止過於親密。
立時,周文帝看馮子芝的神情都不對了。
他原本就不喜這個長相過於陰柔豔麗的內侍,但偏生斂兒喜歡他,戴權又覺得他能辦事的,而且這內侍都乖覺,在他麵前總是一副低眉順眼、守本份的模樣,是以他才一直沒有把這內侍遠遠打發開去。
怎料,這卑賤的內侍膽大包天!竟敢引他的斂兒走上歪路!!當初就不該看在太子的份上讓戴權把他帶到養心殿裡!!!當初就不該把他帶到禦書房裡帶到東廠裡!!!!
周文帝城府極深,越是怒火中燒,偏偏臉色就越是平靜,哪怕是與他朝夕相對了數十年的戴權也看不出他一絲一毫的不妥。
在賈斂心急如焚之下,晚宴好不容易地散場了,他匆匆向賈赦交代了一聲自己會晚點回府後,就直出大殿往西北角的小偏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