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專注地聆聽著,眼神逐漸有光。太上皇當政的時候隻關心錢是不是準時夠量,根本不在乎民生,四王八公當政時更是不管國庫隻管撈錢,當今親政後倒是有明君相,可到底年輕,又天有二日,多有掣肘。
孫小姐所說的,他隻知道文大人和端木老大人,後頭那些聽都沒聽說過。多年所見俱是最肮臟醜陋的現實,拚儘全力想要改變也猶如螳臂擋車,舉目皆敵,叫他對這個世道都絕望了。
如今聽到陛下和那麼一群人已經身體力行在做實事改革,他真是激動,驚喜,感激,欣慰,又有點不敢相信,像是沙漠旅人快渴死前見到了綠洲,又擔心是不是海市蜃樓的幻覺。
半晌,他再度落下淚來,卻是舒出了一口鬱氣,幾年來頭一次發自內心的高興。
他以袖拭淚,有點難為情的笑起來:“叫您見笑了,我失態了。”孫小姐隻有他一半的年紀,卻聰慧通透,來開解安慰他,如今回過神來真是有點羞恥。
曦月見他笑中帶淚,卻輕鬆有神,仿佛身上壓著的大石沒了,也開心起來,這總算是說通了呀!
她柔和的笑道:“林大人,您這是孤獨太久了。燃燒自己去照亮是很痛苦的事,想要改革更是阻力巨大,您該尋找同道中人傾訴交流,舒緩情緒,互相審視是否走偏。”
林海聞言,略有遲疑:“您說的是文大人和端木老大人嗎?他們日理萬機的。。。”
曦月笑道:“我敢說無妨!遇到誌同道合之人是何等快樂幸運之事,更何況如今正缺人呢。而且我建議您和陛下聊這個,把您的見聞和主張告訴陛下,不僅是爭取君上的支持,更是堅定陛下的改革意誌。不是有專門的密折通道嗎?多方便呀!”
林海驚訝了,和陛下?孫小姐認真的?
曦月俏皮的笑起來,說道:“陛下非常渴望知道真實的民間狀況,明說要我寫所見所聞。曾經有封信件我就提過蘇州揚州京城物價人流對比這種小事,陛下都說好呢。”
還有各種官員內宅八卦,不過這不太好說。連這種消息都愛看的水清,如果林海肯分享他多年見過的各種黑泥,皇帝絕對感興趣。
曦月勸他道:“林大人,您見多識廣,朱門酒肉和路邊屍骨,甚至是各種冤假錯案,應有儘有。這些陛下最關心,他常恨各處奏報都是天下太平,不見真實和膿瘡,擔憂自己了解不到位做了誤判和錯政。比如今日您提到的百姓生活現狀和官吏商人手段,正該讓吾皇知道呀!”
林海有些猶豫,他沒有麵君過,隻能從邸報和書信了解當今,但既然孫小姐如此建議,他會考慮的。或者他可以先與文大人和端木老大人書信聯係,再論其他。
至於今日所談種種,孫小姐是不會瞞著陛下的,他本來也是想借她之口告知皇上一些實情,避免陛下衝動行事最後難以收拾。便點頭答道:“多謝您的建議,我會的。”
曦月見他答應,也很高興,她笑著問林海道:“那麼林大人,從今天開始您會好好珍惜自己的,對嗎?”
林海失笑,這是回到第一個問題了呀,孫小姐真是目標明確。他拱手作揖,笑道:“多謝先生開解指教,學生已經知錯,再不敢犯了。”
哎呀,這都會開玩笑了,說明確實輕鬆許多,曦月白了他一眼,回了一揖道:“小女子不過識得幾個字,如何敢做才高八鬥的探花郎的先生,快彆折煞我了。您是君子,自然一諾千金,駟馬難追,若是之後徐太醫再與我說您壞話,我這小女子可就要不講道理了。”
說的林海也哈哈笑出聲來。
一番互相打趣,氣氛輕鬆和緩起來。今日雙方都談的有些過於深入,林海談論了心結,她也在他麵前議論朝政,算是分享過彼此秘密的夥伴了。曦月想著乾脆趁此機會也談談黛玉,不然等到下次合適的時機還不知是什麼時候。
想到黛玉,明明是全書出身最好最美麗最有才情的女孩子,最後卻在花一樣的年紀孤零零的死去。
曦月便忍不住又說道:“公事說完,我忍不住好奇您一件私事,如有冒犯您可以不回答。”
“之前您對黛玉的安排是送回榮國府對嗎?如今您有改變主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