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1 / 2)

遠處隱隱傳來一陣鼓樂聲響,聽著就像是古代搭了戲台子唱戲時的那些樂器奏鳴。

電視劇裡演到賣藝、迎親、店鋪開張等場景的時候,也會有類似的吹奏,但這一回的喧囂中卻聽不出來半絲喜慶熱鬨,反倒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旋律,中間夾雜著尖銳而又淒惻的唱戲聲,正在逐漸接近。

林雪曠微微眯起眼睛,看到自己前方的一片漆黑夜色當中,有個穿著黑色衝鋒外套和牛仔褲的男生正在向著這個方向狂奔而來。

那模樣正是明明已經死去的祁彥誌,這一身還是他參加追悼會時的裝束。

祁彥誌臉色蒼白,表情扭曲,看起來十分驚恐,一邊大口大口地喘氣一邊拚命跑著,仿佛身後有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在追趕他一樣。

林雪曠詫異的是祁彥誌的跑步姿勢非常奇怪。

他的兩條手臂並非放在身側擺動,而是伸在空中胡亂揮舞著,雙腿也不時抬起又落下,腳尖相應踮高,頭隨著脖子的帶動前後轉來轉去,像是隨著某種節律而動。

祁彥誌的一隻鞋都甩飛了,光腳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麵上,在這靜默的黑夜裡,他瘋狂舞動的樣子更加顯出了十二分的詭異。

林雪曠站在那裡,冷冷地看著他與自己擦肩而過,繼續一邊狂舞一邊前行。

目前在他麵前重演的正是祁彥誌死前的最後場景,這看起來非常古怪,林雪曠觀察了片刻,覺得他仿佛是被控製了。

祁彥誌本身的意願應該是想要逃跑的,但一股奇異的力量似乎在迫使著他跳舞。

由於被這兩股交戰的力量驅使,祁彥誌才會發生這種表現,隨著後麵傳來的唱戲聲越來越接近,他逃跑的速度也越來越慢,舞蹈的動作多了起來。

——他到底在逃避什麼?

終究,人的兩條腿跑不過那種超自然的力量,靜默而詭異的氣氛下,隻見一件寬大的戲服就如同活物似的半懸在空中,飄飄悠悠從祁彥誌的身後追了過來。

鑼鼓聲猛然高揚,寬大的戲服迎風張開,如同有某個無形的人在裡麵舒展雙臂,然後兜頭將祁彥誌罩在了裡麵。

林雪曠的眉頭慢慢地皺了起來,仔細地打量著那件衣服。

祁彥誌劇烈掙紮,但根本無濟於事,黑暗中仿佛有什麼東西甩到了草叢裡,然後炸裂開來,戲服終究還是穿在了他的身上。

這一幕著實駭異,在完全被製住的最後一刻,祁彥誌猛一轉頭,晦暗的光線照亮了他的臉,方才蒼白的麵龐上,竟也在一瞬間被蓋上了濃重而猙獰的油彩。

他剛才還非常滑稽而僵硬的舞動動作也變得輕盈而靈動起來,一下子讓人想到了“冤魂附體”四個字。

林雪曠看著對方拚命地狂舞著,直到汗濕重衣,體力衰竭,最終一腳絆倒在了旁邊花壇的邊緣上,仰天倒在地上不動了。

——原來這就是他的死法。

整個死亡過程結束的一瞬間,怨氣也已經達到了頂點,陡然間向四下爆發而出,一時間陰風厲厲,飛沙走石,空氣中更加凝成了一隻透明的巨手,呼嘯一聲,朝著林雪曠的咽喉處扼去。

林雪曠早有準備,手裡握著一枚三清鈴,直接向著地上一摔,低喝道:“清音平蕩,神鬼鹹欽!”

空氣中似有鈴音脆響,又如漣漪一般向外重重散開,頓時將怨氣化於無形,吸納到了鈴鐺中去。

仿佛有什麼東西轟然碎開,天上的晦暗的烏雲、地麵堆積的落葉、四下因為天氣而微微有些發灰的色調,全部自東北到西南徐徐褪去,露出了現實中的明月、星光以及安靜沉眠的校園。

陰氣消散之後,新鮮的空氣頓時湧入,令人的胸襟為之一暢。

林雪曠晃了晃手裡的鈴鐺,三清鈴的響聲悶悶的,聽起來似乎不太開心的樣子,它剛才吞了不少殘留下來的怨氣,或許後麵能派上用場。

這下他看清楚了,那件不知從何而來的詭異戲服就是造成祁彥誌死亡的直接凶器。

昨天林雪曠發現屍體的時候,趁著還沒彆人過來,已經把那件衣服檢查過了,當時沒有在上麵發現任何的特彆之處。

這說明衣服殺完了人,上麵的煞氣會隨之消耗乾淨,它也隻變成了一件普通的衣服,這顯然是凶手預料好的。

所以衣服本身不是重點,要找祁彥誌的魂魄,切入點應該是調查學校裡以前有沒有發生過和唱戲有關的凶案,或者他跟戲曲是否有過淵源。

林雪曠還看見祁彥誌在掙紮的時候,身上掉出來了一樣什麼東西,隻不過在附近並沒有發現,應該是被搜證人員給拿走了,也隻能暫時作罷,好在今晚已經有了很大的收獲。

重新封好結界出來之後,兩隻兔子還傻乎乎立在那裡,林雪曠打個響指,不慌不忙地從他們身邊瀟灑經過。

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時,兩隻兔子也恢複了人形,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啊,奇怪,剛才咱們說到哪了?我怎麼突然一下子沒印象了?”

“好像是……好像是……啊對,不是說這裡外麵的草長得那麼茂盛,一定很好吃嘛。明天早上要不要嘗嘗?”

“也行!當人後好久沒吃草了,我的毛都沒有光澤了。”

“小心點,彆讓綿羊知道,要不咱們還能有的吃麼。說不定他還會去找靈主告狀!”

“放心吧,他老嘲笑兔子們腿短,我不愛搭理他。”

“哼,綿羊還長犄角呢,好難看!”

……

*

從祁彥誌身上掉出來的東西,此時正擺在謝聞淵的麵前。

——一個托盤裡麵放著一些玻璃的碎片、十來顆塑料星星和幾個紙折的心,還有點亮晶晶的彩砂。

有個看起來隻有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在旁邊站著,圓臉,長卷發,長相十分可愛,隻是膚色格外蒼白,愈發顯得眉黛唇紅。

她好奇地用手撚起一塊碎片,舉到燈光跟前觀察,問道:“靈主,這是什麼東西呀?”

正像林雪曠所猜測的那樣,這是之前警方勘查現場的時候從附近收集到的物證,確定為靈異事件之後,又移交給了特彆行動小組。

謝聞淵也看了死者怨念,剛才已經跟特彆行動小組的人說明了情況,因此大家都知道這是祁彥誌死前逃命的時候從他身上掉出來的。

至於那個跟著謝聞淵一起過來的小姑娘,大家隻聽謝聞淵叫她“蕙蕙”,卻不了解對方的具體身份。

畢竟人家謝聞淵本來就是因為人手短缺借調過來幫忙的,就算他再帶個小妹妹過來玩,彆人也不好說什麼。

至於靈主這個怪裡怪氣的稱呼,由於想象不出來是哪兩個字,其他人也就當成是昵稱無視了。

謝聞淵拿起一塊碎片,用手指細細摩挲著,確定這東西當中沒有半點的靈力,就是最普通的玻璃而已。

他回答蕙蕙的問題:“這是許願瓶,不過摔碎了。”

“許願瓶?用來許願的瓶子?是法器嗎?”

“不是法器,一般是送給喜歡的人的禮物。這裡麵的星星和心有的還是送禮物的人親手做的。如果不好意思當麵表白,可以在裡麵寫上想說的話或者名字。”

特彆行動小組的人在旁邊聽著謝聞淵和蕙蕙這一問一答,有點驚訝。

一個應該在上中學的女孩子好像什麼都沒見過,來自國安部的高級顧問介紹起許願瓶來居然說的頭頭是道,太違和了。

趙衡就是早上跟謝聞淵提起林雪曠名字的人,這時笑著說道:“謝顧問,這個許願瓶都摔碎了,您還能一眼認出來啊。”

謝聞淵笑了笑。

在他們這些普通工作人員眼中,如會溝通鬼神、呼風喚雨的術士是非常強大而且神秘的存在。更何況謝聞淵又是從上麵借調下來的,雖然年輕,但平時總給人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更顯難以接近。

可此時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謝聞淵這個笑容卻格外溫柔和真實,那副俊美的麵容上因此才顯出了屬於這個年紀應有的純澈,趙衡無意中看見,不由一怔。

“可不,這種充滿少女心的小禮物咱們謝顧問上學的時候可沒少收,當然誰都不如他熟嘍。”

易奉怡從外麵溜達進來,順手摸了摸蕙蕙的頭,話仍是接著剛才說的:“我看這個許願瓶說不定就是黃婧杉給的,祁彥誌害死了女朋友,怎麼著心裡也得有點過意不去的吧。”

另外一名年輕姑娘也道:“祁彥誌要大半夜逃命還帶著它,可見這個許願瓶對他挺重要的呢。”

謝聞淵沒說什麼,拿起一枚最大的粉色紙心在手裡端詳。

其實許願瓶他當年也曾送出去過一個,裡麵的心和星星也真是沒少疊。

記得高中的時候前桌有個女生喜歡林雪曠,林雪曠生日那天早上,謝聞淵親眼看見對方藏藏掖掖地把一個十分漂亮的許願瓶放進了林雪曠的桌膛裡。

他酸了個夠嗆,幾乎想趁林雪曠沒來之前把這瓶子扔了,但咬了半天牙,終於還是沒敢,心裡相信林雪曠是不會喜歡這種弱智東西的。

結果林雪曠來了看見,順口說了一句:“哪來的?挺好看。”

謝聞淵的玻璃心碎了一地,還真就不服了,為著林雪曠這句話,也去偷偷摸摸買了瓶子和彩紙,學著搗鼓起了這種“弱智東西”。

當時那女生送的許願瓶可比祁彥誌這個大多了,裡麵的星星至少有幾百顆,很有排麵。

謝聞淵為了贏她,足足花了小半年,疊了1314個,裝了一個更大的瓶子,也偷偷放在了林雪曠的位置上。

當在旁邊偷偷看見林雪曠驚訝的表情時,他的成就感簡直爆棚。

當然,以林雪曠的性格,對這種玩意的興趣有限,驚訝或者覺得好看也不過就是多掃幾眼罷了,不會探究是誰送的,更不會打開看看裡麵漂亮的心形紙上有可能寫了什麼。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