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聞淵道:“沒事,應該的。”
魏琳道:“咱們也不熟,你是不是挺奇怪我為什麼說讓你送我?”
謝聞淵出於職業本能,聽到這話就精神一振:“你還有什麼線索,必須得跟我說,不能讓彆人知道?”
“那你就想多了。”魏琳道,“這個我肯定還是更信任林雪曠。”
謝聞淵:“……”
“要是之前我肯定想和他多走走的,但是現在你們都看過我朋友圈了,應該也……都知道我喜歡林雪曠了吧?”
魏琳從謝聞淵的臉上得到了確定的答案,不由歎了口氣,頗為惆悵地說:“我知道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而且我必須抓緊掙錢上學,也根本不可能跟誰談戀愛拖累人家。本來沒想告訴他,這下他既然知道了,我就的儘量避免跟他接觸了,弄得大家都很尷尬。”
謝聞淵對跟女孩子聊天不怎麼感興趣,從來就是半聽不聽的,表麵上的禮節到了就好。但要說的是林雪曠他就在意了,奇道:“那你喜歡他為的是什麼?”
“沒有為什麼,就是喜歡啊。看著他就高興,就心情好唄。”
魏琳想了想,又笑著說:“剛開學的時候,我們都是特助生,我因為交資料晚了,本來以為評不上獎學金了,但是過了幾天老師和我說,林雪曠說他不要,所以讓出來一個名額,正好給了我。”
謝聞淵道:“他是特意把名額讓給你了?”
“沒有,他是真的不需要,說自己可以維持生活和學習。後來我聽說還他給幾處慈善機構捐款,都捐過好幾次了。是有一家機構寫信來感謝學校,導員才知道的。”
魏琳略顯蒼白的臉上多了些血色:“所以我悄悄注意他,發現林雪曠真的很刻苦也很努力……同樣是家庭條件不好,但他的人生就可以活成這樣,我很佩服他,也向往成為他那樣的人。”
謝聞淵又想起來在高中的時候,自己看到的林雪曠在打工的樣子,他做的事情再普通不過,但是願意努力生活的人,總是特彆動人和耀眼的。
他有點驕傲,又有點心疼,唇邊帶了絲淺笑,讚同道:“小雪一直很刻苦的。”
他說完這句話,覺得有點不對勁,自己居然會跟魏琳聊的這麼好???還背後八卦這些有的沒的!好奇怪的感覺!
正在這時,迎麵走過來兩個女生,一邊挽著手往前麵的小區裡走,一邊議論著電視劇裡的劇情:“……甄嬛和沈眉莊是好姐妹啦,雖然都嫁給了皇上,但是相處的還是很好呢嗎,一點嫌隙也沒有。”
謝聞淵:“……”
魏琳倒是沒察覺他一時間頗為複雜的心理活動,還在講林雪曠的事:“……沒想到他打架還那麼厲害,那天救我的時候都給我看傻了,那幾個可是跑了好幾年的通緝犯啊,結果打起架來都沒他狠……”
謝聞淵腦子裡原本想七想八的,聽到這裡忽然一怔,下意識地道:“你說什麼?”
魏琳有些奇怪,但還是把自己的話又解釋了一下:“我說林雪曠打架特彆厲害,那個架勢就跟亡命徒似的。要是光看他這個人一點都看不出來。”
謝聞淵心裡突然一陣亮堂,頓時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隱隱覺得哪裡不對了。
他們都經過專門的格鬥訓練,但畢竟平時還是以使用法術、符籙鎮鬼驅邪為主,相對來說比較斯文,林雪曠原來也會打架,但不是這麼個打法。
上回半夜裡兩人在宿舍樓下遇上的時候曾經動過手,謝聞淵就沒有第一時間認出林雪曠,正是因為林雪曠的路數變了,不像是在打架,而是在搏命,帶著股不管不顧的陰狠。
還有他的氣質跟以前相比也更加深沉,讓人有些看不透,原來上高中的時候,林雪曠隻是一個寡言的、有點酷的少年,如今卻多了幾分神秘的憂鬱。
其實謝聞淵也不是看不出來,但他心裡一直抵觸去承認林雪曠的改變,總覺得如果承認了,對方就離自己更遠了。
如今魏琳的話讓謝聞淵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正視這一點,那仔細想來,其他的事也很不對勁。
還有林雪曠的經濟狀況,以他現在的本事,如果想掙錢的話,就算隨便幫人看看風水,都能收入不菲,輕輕鬆鬆生活無憂是沒有問題的。
但據謝聞淵這幾天的了解,林雪曠並沒怎麼接過這類業務,頂多是碰上了就幫彆人解決過幾次麻煩,根本就沒有什麼掙錢的強烈意願。
然而這學期才過去多久,他就“捐過好幾次錢了”,聽著倒好像根本就沒有存錢那個打算,有點餘錢,立刻都捐出去。
謝聞淵越想越覺得心慌,但他在外人麵前素來七情不上臉,聽魏琳問了句“你怎麼了”,略頓後若無其事道:“沒事,突然想到了一些案情……哎,你到了。”
行動小組的那名女同事也已經跑出來接魏琳了,謝聞淵打個招呼,把人交給她,自己心不在焉地轉身往回走。
他和林雪曠今晚住行動小組的招待所,房間挨著,謝聞淵心事重重地回去之後,路過林雪曠的門前,腳步一頓。
他看著那扇緊掩的房門,裡麵仿佛盛滿了他所有的痛苦與愛情。
謝聞淵抬起手來想敲,又覺得林雪曠大概睡了,猶豫了一下。
然後門從裡麵“砰”一下打開了,林雪曠披著件衣服站在門內,謝聞淵抬起來的手就好像下一刻要敲在他腦門上一樣。
林雪曠冷冷地看著他。
謝聞淵乾咳一聲,慢慢把舉在半空中的手收回來,抄在兜裡:“你還沒睡?”
林雪曠是被吵醒的,因此有些不耐煩:“你的腳步到我門前就停下了,我不得看看什麼情況?乾什麼?”
謝聞淵的手微微發抖。
他剛才站在林雪曠門前的時間,頂多不超過五秒,什麼人才會在正休息的情況下還注意聽著外麵的腳步聲,稍稍有點異常,都要警惕地打開門來看一看?
林雪曠開門那個瞬間,謝聞淵分明看見他手裡有道銀芒閃了一下。
一個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地養成這種習慣。就隻說他動手的風格,那也是要經過很多次出生入死才能磨練出來的。
到現在為止,謝聞淵已經完全可以肯定,這小子之前跟自己說的什麼親戚發財了,送他出國念書完全都是扯淡。念書?他去給誰賣命了還差不多。
——而除了玄學協會那幫人,還有誰能讓林雪曠這樣做?
他覺得自己心裡裝著一塊沉甸甸的冰,口中柔聲道:“我是來問你,明天要不要一起去了解下那位高老師的情況?”
林雪曠看著謝聞淵,發現對方的眼睛很亮,眼眶周圍有些泛紅,簡直好像要哭了的樣子,臉色卻像是十分鎮定,甚至看上去還要比平時溫柔一些,又讓人覺得那是種錯覺。
他忽然想起上一世自己提出分手的時候就是這樣,謝聞淵當時勃然大怒,發了一場脾氣之後拂袖而去,第二天又滿身酒味地出現在他麵前,百依百順,死纏爛打,怎樣都行,反正就是不分手。
其實他那時有點心軟了,但沒過多久,林雪曠出意外受了傷,謝聞淵就把他帶回了自己家,從此之後,他就沒能離開過對方身邊一天。
所以事實證明,這家夥真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了,才是沒好事,就比如說他主動告知的關於七星雷火印的秘密。
很像一個誘餌。
林雪曠的表情有點冷,淡淡道:“和你去?”
謝聞淵看了他一眼,卻又笑了笑,道:“算了,我就隨便那麼一說,我自己去就行。不過明天一早起來,你不會又要不聲不響的離開吧?你要是想自己去哪裡的話,記得跟我……”
他還沒說完,忽聽林雪曠說:“好。”
謝聞淵有刹那間什麼反應都沒有,後麵要說的話卻一下子停住了,好一會,他才猛然道:“你剛才說什麼?”
林雪曠懶懶道:“好話不說二遍。”
他說完之後,轉身推開房門,卻被謝聞淵從後麵一把攥住了手臂,激動之下,竟然把林雪曠硬生生往後拖了兩步,差點撞進他懷裡。
謝聞淵問:“你是答應跟我一起調查這事了?”
林雪曠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掙開他的拉扯,回了房間,門板擦著謝聞淵的鼻尖關上了。
雖然知道這多半是因為之前關於七星雷火印的謊言起到了效果,但謝聞淵還是很珍惜這種縹緲的幸福。
而且,隻要給他一點接近的機會,他一定會拚儘全力,牢牢抓住。
他抬起手放在門上,眼睫微微下垂,像是在撫摸情人的麵龐。
“晚安。”
一門之隔。
窗簾在窗戶兩側靜垂,外麵無星無月,沉寂的黑暗如同潮水,充滿整個房間。
林雪曠背靠在門上,注視著眼前的虛空,目色深凝而冷淡,久久未動。
當晚睡下之後,由於有些疲憊,他沒有像每回一樣失眠太久,但再一次做了那個夢。
夢的開頭是混亂的尖叫和槍響,然後便是斑駁的血色與四下奔逃的人影,然後隻有他一個人被留在原地,對麵露出一座陰森而古舊的城堡。
龐大的城堡隱在沉沉的黑暗中,燦爛的陽光卻從身後傾瀉而下,明與暗之間的界限是如此分明。但他卻感到,那過於耀眼的光線正在灼燒著自己的皮膚,令人不適。
城堡的大門在一點點敞開,露出內裡未知而又混沌的世界,陽光無法投入分毫。
於是,他舉步向前,讓自己的身影慢慢地沒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