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思夢臉色發白,胸膛起伏的很快,神色卻還算鎮定:“你怎麼想到找上我的?”
林雪曠道:“不是你拿吳孟宇當借口,先找的我嗎?”
賀思夢:“……”
林雪曠一哂:“我記得上次去女生樓宿舍下麵找魏琳的時候,正好碰上你出去,當時你的朋友來叫你,提到了學校的無人機社團,那天你們要去參加活動。”
賀思夢道:“那又怎麼樣?”
林雪曠微笑道:“話都已經說破了,這點細節你裝糊塗還有什麼意義?你的無人機恐怕得把咱們學校各處的地形地勢都拍了個遍,才能精心選好動手索命的地方吧?”
通過跟齊鳴峰接觸,他已經發現,齊鳴峰根本沒有那麼大的怨氣,也就沒有太強的殺人能力,要是想讓他的魂魄報仇,還需要借助外力進行安排。
當初高悅霞把夏令營那些人聚在一起,很多人都是當初冤枉、嘲笑過齊鳴峰的,身上帶著他的怨恨,也能夠助長怨靈的戾氣。
那場火原本是個一口氣報仇的好機會,可惜還漏了高悅霞、祁彥誌、崔凱三個人。
崔凱上了A大,直到研三都活的挺好,顯然是在此之前凶手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報仇機會,直到祁彥誌休學兩年之後也準備考A大,兩人恰好聚在了一起,賀思夢很可能就是專門衝著他們來的,也總算讓她等到了良機。
林雪曠說完之後有好一會,賀思夢都靜靜坐著沒有說話,像是化成了一座雕塑。
林雪曠卻不打算給她平複心情的時間,又提起另一件事:“而且我還問過魏琳,你跟黃婧杉之間的關係一直挺普通的,沒有不好,但也沒有特彆好,可我記得參加她葬禮那天你坐我旁邊,哭的特彆傷心。”
大概是見多了這種事,林雪曠跟賀思夢說話的時候,從頭到尾沒有什麼特彆大的情緒波動,語氣也一直很淡,賀思夢卻忽然打了個寒噤。
她聽到林雪曠說:“你哭,是因為黃婧杉的死,也間接有你一份。你還哭你自己也變成這種殘害無辜的人。但是你後來還是試圖把魏琳推出來,擾亂調查。”
片刻之後,賀思夢忽然尖銳地笑了一聲:“嗯,是,你可真聰明,猜的真對,什麼都被你看出來了。”
她質問道:“但是不然呢?你說我不這麼著,應該怎麼辦?我看祁彥誌有個女朋友,怕他找人家替命,我就不殺他了?我看魏琳是我舍友,家裡困難,我就舍不得往她身上栽贓,投案自首去?要是當年那些人也這麼講文明有道德,我還用得著今天在這替鳴峰哥報仇嗎?”
她的聲音有點大,不遠處一個正在打字的男生往這邊看了看,大概以為是情侶吵架,搖搖頭,抱起電腦換了個較遠的位置。
賀思夢平複了一下情緒,又說:“就算你說這些也晚了,我事情做到這個份上,不可能再因為任何事停下來。隻能跟那些人,包括你,說句不好意思。你猜中了那麼多,就沒想我為什麼約你在這喝咖啡嗎?”
林雪曠挑了下修長的眉梢,還沒說話,忽然有隻手,虛掐在了賀思夢的脖子上。
那隻手沒有整個掐實,但兩根手指卻隔領子按著賀思夢脖頸旁邊的大動脈,手勁很重,十分疼痛,賀思夢倒吸一口涼氣,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看不見掐著自己的人是誰,隻聽見男子低低的聲音從頭頂上響起:“所以你約他來這裡乾什麼?說說。”
聲音不大,但語氣陰沉的,帶著股森然殺意,發自本能的危機感讓賀思夢意識到了這一點,隻覺得比看見惡鬼還要毛骨悚然。
林雪曠仰頭看著謝聞淵,問道:“你這是……?”
謝聞淵看林雪曠表情淡定,不像是沒防備的樣子,心裡的怒意稍減,說:“我看她宿舍有一本《紅舞鞋》,覺得可疑,過來看看,碰上你們說話。”
林雪曠一時想不起來《紅舞鞋》是什麼,正要問,謝聞淵連忙道:“我沒進女生宿舍,是從魏琳朋友圈裡看見的。”
饒是賀思夢這會被掐著,也覺得謝聞淵這句解釋說不出的詭異,她脖子沒法動,看不見謝聞淵,就看了坐在對麵的林雪曠一眼,弄的林雪曠渾身不自在。
林雪曠:“……我管你去哪,我要說《紅舞鞋》是什麼?”
謝聞淵心裡麵急,頭一次沒先回答他的話,下巴衝著賀思夢抬了抬:“等會,先說說她把你怎麼了。”
賀思夢正要開口,就看見林雪曠一哂,說:“你現在的腦子……你瘋了是不是?她能把我怎麼著?”
他說著話,順手將自己杯子裡剩的的咖啡往賀思夢之前裝蛋糕的小碟子裡一倒,嘶啦一聲,咖啡中冒出白煙,然後又散了。
“她在我杯子裡麵加了點陰陽草。”林雪曠輕描淡寫地說,“被開水一燙有點像毛尖的味,我有時候當茶葉喝,就是不提神。”
賀思夢:“……”是人嗎?
陰陽草是一種用來下降頭的引子,謝聞淵剛才也將賀思夢和林雪曠的話聽見了幾句,隱約猜到了一些事情的端倪,意識到賀思夢應該是想通過給林雪曠下降頭,威脅自己放了齊鳴峰的魂魄。
這個想法實在夠天真的,不過賀思夢還挺會找目標,一下就戳了謝聞淵的心窩子。
謝聞淵雖然放下心來,但依然有氣,鬆開賀思夢,在旁邊坐下,嘲道:“一邊要當正義的使者懲罰罪惡,一邊不擇手段胡亂害人,祁彥誌他們是逼死齊鳴峰的凶手,對於無辜受害的人來說,你自己不也跟他們一個樣?”
賀思夢覺得謝聞淵的話裡帶著一股特彆瞧不起人的勁,他說一句比林雪曠說十句還令人生氣。
她淡淡諷刺道:“我隻不過是在一個野雞門派學了點小法術,沒有二位那麼身份高貴,神通廣大,把什麼事做的儘善儘美那是不可能的。我如果不是這樣不擇手段,那誰給齊鳴峰報仇,誰給他討公道?”
謝聞淵道:“我不跟你扯那些大道理,我就問,齊鳴峰自己想報仇嗎?”
賀思夢一時啞然。
謝聞淵伸出一根手指,在賀思夢麵前晃了晃:“因果輪回,天理昭彰,崔凱他們確實是作孽。齊鳴峰枉死複仇,他們被索了命,那是他們自己的孽債,後麵齊鳴峰承擔多少責任,也是他自己願意付出的代價。”
“但你硬把他逼成怨靈,讓他違背自己的意願殺戮,這是不一樣的。”
林雪曠怔了怔,轉頭看了謝聞淵一眼,又將目光垂下,謝聞淵卻沒注意到。
事情鬨到這一步,這些人當中也沒一個落得好下場。
死了的人暫且不說,活著崔凱和高悅霞,崔凱仍是植物人狀態,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高悅霞雖然要接受法律製裁,最後也逃不過去,但反倒是目前為止受傷最輕的一個。
不是因為謝聞淵保護她保護的周到,而是當時那件染色的白大褂都裹在高悅霞身上了,齊鳴峰卻沒下手。
他不是心胸寬廣,也不是同情憐憫,他隻是不願意殺人。
他不願意當一個自己心裡一直討厭的“壞人”,可是賀思夢從始至終都沒有明白齊鳴峰要的是什麼。
謝聞淵歎氣道:“當初齊鳴峰跳樓,因為他沒有偷卷子,彆人都冤枉他,他心裡知道自己不是小偷。現在他死了也不想當一個殺人凶手,你非逼著他報仇,還把自己也給搭上了,何必呢?”
賀思夢一震,半晌才說:“但當初齊鳴峰什麼都沒做,他來承擔這個果,又公平嗎?”
“不公平。”謝聞淵道,“我有時候也在想,這個世道怎麼是他媽這麼個鬼樣子,我怎麼這麼慘。但是每個人在接受不公平的時候也都在占便宜,有人生來殘疾,跪天橋底下要飯,你四肢健全,在這上學吃蛋糕,公平嗎?”
賀思夢二度被他說的語塞,意識到謝聞淵和林雪曠完全不是一個風格的,片刻後冷笑:“這位顧問哥哥,你真是正義的化身。”
謝聞淵比林雪曠要大一歲,原來上學的時候,林雪曠偶爾心情好了,也會開玩笑地叫聲哥,謝聞淵特彆喜歡聽,還悄悄夢想過以後他們兩個正式在一起了,林雪曠就每天這樣跟自己說話——“淵哥你去刷碗”、“淵哥把我衣服洗了”、“淵哥來給我捂被窩,捏捏腿”。
簡直不要太幸福。
於是他立刻說:“套什麼近乎,誰是你哥哥。”
賀思夢:“……”
林雪曠望天歎了口氣,搖搖頭,站起來就走了。
謝聞淵一看他走,也不再發揮口才,敲了敲桌子,匆匆道:“彆辯論了,姑娘。聽說你們上午剛上完馬原,我也不是來接茬給你講哲學課的。來,你殺你的人,我上我的班,起來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