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法陣轟然一聲巨響,無數枚七星雷火印上麵的光芒彙聚在一處,撞向魂鑒。
魂鑒發出一陣嗡鳴聲,卻一時沒有掙脫唐凜的壓製,轉眼被一團驟然暴起的光芒所吞噬。
那一瞬間,謝聞淵幾乎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而轉眼間,光芒散去,法陣已經徹底潰散,天上那隻血紅的眼睛果然再也看不見了。
一麵石鏡從半空落下來,在清脆的響聲中砸在地上。
它原本被打磨的十分光滑,此時此刻鏡麵上卻多了數道劃痕,鏡身也多有殘破,正是魂鑒的本體。
但即使已經損毀成了這樣,它也沒有徹底粉碎。
謝聞淵的心,幾乎是瞬間沉了下去。
唐凜也幽微地歎了口氣,輕聲說道:“終究……”
他後麵依稀還說了幾個字,謝聞淵沒聽清楚。
看到這樣的結果,他自然是失望的,但謝聞淵畢竟早已在無數次的輪回中,曆遍了各種各樣的失敗和絕望,心理素質的強悍程度也遠超他人,在這種情況下,依然保持著基本的理智和判斷力。
當看到唐凜走過去,彎腰想要將魂鑒拾起來的時候,謝聞淵猛然警覺。
目前對於唐凜來說,其實很可能反倒是他最希望看到的局麵,魂鑒失去了大部分凶性和威脅,但依舊威力強悍,反正命劫又不在唐凜的身上,他完全可以把它當成一件最好用的法器。
那以後再想毀掉魂鑒,就更是千難萬難了。
謝聞淵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閃電般探手,去拿那麵鏡子,唐凜手指輕劃,一串黑色的火苗在半空當中燃起,刹那間纏繞上謝聞淵的手腕。
兩人頃刻之間連過數招,正在這時,地下忽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緊接著,一股灼熱的氣浪不知道從什麼方向猛然席卷而來。
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了謝聞淵和唐凜的爭鬥,兩人同時轉頭看去,緊接著就見林雪曠手按著井口,一個翻身,從裡麵跳了出來。
沒想到看見林雪曠之後,竟是唐凜陡然色變,他合身向前撲出,一把按住魂鑒,厲聲喝道:“彆出來,回去!”
這是唐凜頭一回用這麼嚴厲的口吻跟林雪曠說話,林雪曠的動作微微凝滯了一下,隨即還是從井中翻身躍出。
“回不去了!”
林雪曠的嗓音有些沙啞:“易奉怡把下麵炸裂了一塊,陰火馬上就要躥上來了,快走!”
唐凜猛然閉了下雙眼。
魂鑒在他的手中猛然顫動起來,鏡子後麵的花紋開始不斷地扭曲異化,宛若急於噬人的毒蛇。
謝聞淵也沒想到林雪曠會在這時突然露麵,一時沒顧上再跟唐凜搶奪魂鑒,因為隨著林雪曠從井口跳出來,下方就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響,緊接著那一整片的地麵竟一下子塌陷了下去。
謝聞淵飛身撲了上去:“小心!”
他一把抓住了林雪曠的手,猛力一拽,林雪曠匆忙之間踩在了一塊碎石上借了下力,緊接著就撞進了謝聞淵的懷裡。
謝聞淵緊緊抱住他,兩人就地一滾,他們身後不遠處的那一片地麵就整個塌陷了下去,幽綠色的熊熊火焰冒了出來。
謝聞淵抱著林雪曠坐起來,急聲道:“有沒有事?”
林雪曠喘著氣搖了搖頭:“不能在這了,走!”
幸運的是此時其他人早在之前謝聞淵和唐凜布置法陣的時候就已經撤離了,林雪曠他們三個剛剛以最快的速度從山裡出來,就聽見了後麵傳來地動山搖的巨響,整個墓穴徹底坍塌了下去。
碎石飛濺如雨,幾乎讓人連眼睛都睜不開。
而這時,唐凜手中的魂鑒上忽然發出極為刺目的白光,一聲嗡鳴,霍然飛旋至半空中。
唐凜之前就已經明明白白說過了他的計劃,林雪曠就站在唐凜身邊,精神上也一直高度戒備著他的舉動,此刻不由說道:“你乾什麼?!”
他反手摸出剛才從易奉怡那裡拿來的匕首,刀鋒如同一泓寒光,向著唐凜刺去。
唐凜側身之際一把扣住林雪曠的手腕,腳下隨之一勾一絆。
他的力氣極大,眼看要將林雪曠撂倒,這時,林雪曠左手卻忽地並指,對準唐凜一點,唐凜的胸口處一道金芒乍現,竟然令他踉蹌連退了幾步。
這對於唐凜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林雪曠來不及多想,趁勢撲上去,一把按住他,將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唐凜並未在意他的刀鋒,垂眼看了看胸口那處印記,問道:“這是你之前抓住我衣服時埋下的暗招?”
林雪曠道:“沒錯。”
唐凜笑了一聲:“居然還以為你老實了,裝得可真像。”
兩人對視一瞬,林雪曠也略帶嘲諷地勾了勾唇角,平平淡淡地說:“你也是,很多時候不也裝的挺像那麼回事的。”
唐凜從容地說:“可惜這回我可什麼都沒做,而是魂鑒殘存的本能發現了你這漏網的獵物,我要是你,就立刻離開——”
說道“開”字的時候,他竟不顧利刃加頸,身體猛然向上一抬,閃電般出手扼向林雪曠的脖頸。
林雪曠竟下意識地從唐凜脖頸上收了下匕首,但也隻是一瞬,他緊跟著手腕又瞬間一轉,刀刃劃向對方雙眼。
唐凜笑了一聲,側頭避開,麵頰上被拖出一道血痕,與此同時,他的雙腿抵住林雪曠的腰,生生一蹬,將他拋了出去。
林雪曠向後退出數步,謝聞淵從旁邊的亂石堆上跳下來,一把扶住林雪曠,低聲道:“先彆管他了,快跟我走,避開魂鑒!”
他剛才竟然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找到了一輛車,把林雪曠拽到車上後,謝聞淵一腳油門踩下,引擎轟鳴的聲響中,車子已經直飛了出去。
唐凜笑了笑,從地下坐起身,目送兩人遠去。
車上,謝聞淵一邊狂飆,一邊叮囑林雪曠:“係好安全帶!”
“……”
林雪曠係上安全帶,回過頭去,從後車窗中看到魂鑒正懸在半空中,周圍發出血紅色的光芒,如同一輪暗沉的太陽,如影隨形地追在他們身後。
他問道:“魂鑒怎麼變成這樣了?”
謝聞淵說:“我和唐凜本來想用法陣碾碎它,可惜還差一點,隻把魂鑒重創。它現在恐怕已經失控了。”
林雪曠的表情非常古怪,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和唐凜……?你倆,合作?”
“嗯……”
謝聞淵一臉惡心:“真是恥辱,更恥辱的是,居然這都沒成。”
林雪曠似笑非笑:“我覺得肯定是你主動提議的。”
謝聞淵乾咳了兩聲,林雪曠不由大笑。
其實目前的情況一點也不輕鬆,即使是跟魂鑒還有一段距離,林雪曠和謝聞淵也都能夠感覺到那股磅礴威壓的力量就像是衝垮了堤壩的洪水,越泄越多。
謝聞淵幾乎要把車開的飛起來,兩人都知道這樣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他們很快就會被追上的。
可窮途末路大概就是這樣,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到了這一步,他們的心情反而放鬆下來。
林雪曠含著笑意問:“這回可能又要完蛋了,你怎麼不發瘋啊?”
謝聞淵說:“嗯……原本發瘋是因為怕死嘛,怕你死,也怕我自己死,現在你就在我旁邊,感覺還行吧。”
他騰出一隻手,按著林雪曠的頭,側身過去親了親他,低聲說:“就是覺得對不起你,以前,我……”
林雪曠道:“好了,不提了,算扯平。”
謝聞淵笑了笑,目光很繾綣。
林雪曠道:“它越追越近了,跑不掉,找個風景好的地方等它過來算了……也說不定它就想跟我打個招呼呢?”
謝聞淵道:“多開一會,咱們多說幾句話,難得你對我態度這麼好。下輩子再碰見,沒準你又是什麼愛答不理的德行,讓我緩衝一下。”
林雪曠失笑,又不禁心酸,低聲說:“哪來的下輩子,失敗那麼多回,你還沒放棄呢……也是,你就是這樣的人。”
謝聞淵沒聽清,問了句“什麼”,尚未等林雪曠回答,車子已經猛然刹住。
前麵的路斷了,麵前是坍塌堆積起來的碎石和從縫隙中冒出來的幽幽綠火,完全無法通行。
謝聞淵的車猛然這樣一停,魂鑒立刻就從後麵追了上來。
鏡麵上的紅光照射在地麵上,立刻升騰起一道道巨龍似的濃煙,整個大地好像都變成了火爐,要把所有的生靈都生生烤化、吞噬,甚至連他們所坐的車都開始扭曲變形。
林雪曠抬起頭,前方是綠色的火焰,暗紅的地麵,紫色的天空,無數的凶險和殺機,竟然彙聚成最美麗奇幻的風景。
他低聲說:“真美啊。”
謝聞淵笑著說:“是,很漂亮,就當是在替咱們兩個又一次即將開啟的新生慶祝吧,正好我遺憾沒有準備煙花。”
林雪曠笑了下,忽地問他:“你之前是不是心裡一直在埋怨我,覺得我對你太冷淡?”
謝聞淵微笑著摸摸他的臉:“沒有,我就喜歡你這樣,那會咱們總吵架,是因為我的心態有問題。”
林雪曠卻沒笑,看著他說道:“我愛你。”
謝聞淵猛然怔住,卻又聽林雪曠重複了一遍:“一直愛你。”
兩人凝視了彼此一會,然後謝聞淵用力吻住林雪曠,心頭都是滿溢的甜蜜。
這一刻仿佛胸腔中所有的遺憾都被填滿,唯餘無比的幸福與滿足。
林雪曠微微笑著,手指按在謝聞淵腦後,那裡又一處叫做“玉枕”的穴道,點中後可以讓人陷入昏睡,甚至記憶全失。
“你這個騙子。”
林雪曠低聲說:“我知道,你當初要跟我結的根本就不是生死契,是單向的防護法咒,你以為你鬼鬼祟祟的就能瞞過去了?你一下完那道法咒,就被我給消了。”
生死契是兩個人同生共死,壽命平攤,也就是說,如果謝聞淵死在林雪曠前麵,那麼林雪曠就要反過來把自己的壽命分給他。
謝聞淵早就抱定了要不惜一切代價消除林雪曠命劫的打算,不敢跟他結這樣的契約,所以偷偷改成了防護法咒,他可以分擔林雪曠受到的傷害,林雪曠卻不用替他承受任何。
正因如此,當兩人重逢時,謝聞淵發現林雪曠腰上的傷之後才會那麼驚訝,因為他並沒有感應到這種傷害,隻是在那種情況下,也沒有時間去檢查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