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這如同釜沸的世道,一本農經可救不得天下蒼生。
直到馬車車簾被重新放下,這支裝潢華麗、人數眾多的車隊才重新啟程。
整支車隊從頭到尾足有近百騎,要想通知整隊上下齊齊停下腳步,至少也需要一炷香的時間。而他們這般周折地停下,隻為了段璟娘想要掀開簾子,往不遠處看一眼。
要問為什麼不在隊伍行進時掀開簾子?
段璟娘:那樣揚灰。
車隊駛入城門,最終停在太守府門口。仆役正要進門通傳,便被段璟娘帶來的部曲摁住。
仆役見勢不妙,不敢再動,討饒道:“夫人歸府,小人隻想傳報太守,並無他意啊。”
段璟娘款款步下馬車,不疾不徐地看他一眼。
“若令你入內報信,知曉我來的消息,豈知太守不會後牆逾走?需拿住爾等,才好行事。”
她長眉一挑,慢悠悠道:“我也不獨拿你。”
果然,段璟娘一路長驅直入,凡是遇見的仆人,全都當場摁住。
由於要養兵,雲家幾代人就沒有富過的時候,就連雲鬆之這個太守,日常起居也很清簡樸素。
段璟娘命身邊人遇見一個捉一個,沒過多久,就實現了整座太守府的“光盤行動”。這些被拿住的仆役,一人發了三尺絹,放了半天假,都被攆出去玩了。
等書房裡的雲鬆之察覺不妙,為時已晚,連人帶門都被段璟娘堵住。
雲鬆之:“……”
段璟娘冷笑:“我早料到府君想跑。”
雲鬆之喉結滑動一下,額頭已經見汗:“夫人、夫人遠道而來,何不入內休息一下啊。”
“何必敘這些閒話。”段璟娘麵如冰霜,目似霹靂,隻一眼,就把雲鬆之看得直挺挺地貼在牆上,“見府君安好,我心甚慰。不知女兒柔止何在?”
一見麵就是這麼難以回答的問題。
空氣中布滿了濃烈的死亡氣息。
雲鬆之輕咳一聲:“夫人屏退左右可好?我慢慢同你說。”
“屏退?”
段璟娘終於笑了,笑意卻鋒利得像是一柄剛出鞘的刀。
“何必屏退他們呢?不如令他們連夜出城,大破敵營,趕去袁公府邸,替我送信一封吧!”
話音未落,強烈的怨氣已然撲麵而來。字字句句如同耳光一般抽在雲鬆之臉上。
這是一個失去女兒的母親,對丈夫的劈頭怒喝——暨雲城是沒有人了嗎?為什麼要讓女兒出城送信?
“……”
這一刻,雲鬆之的表情終於沉靜下來。
他緊貼著牆麵的脊背挺直,雙手自然垂下,往段璟娘的方向走了兩步。
雲鬆之肅立室內,定定地看著著自己的妻子:
“都尉這個官職,是柔止親自向我求來,那麼領兵禦敵就是她應儘的責任。正如我擔了太守之位,若是哪天暨雲城破,殉城也是我分內之職。”
說到這裡,雲鬆之無聲地閉上眼睛,嗓音裡已經摻雜一絲啞意。
“我雲氏子弟,橫死沙場者眾,少有善終。不獨我的兄長們,也不獨柔止——或許有一日,也不獨是我。”
“……”
對於這個回答,段璟娘默然無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下令道:“全都退下!”
直到左右撤出書房,替他們掩上房門,段璟娘環顧雲鬆之堪稱簡陋的書房一圈,著重看了看竹編的半舊榻席,皺了皺鼻尖,還是沒有坐下。
她硬邦邦地問道:“止兒……之前,留下什麼話沒有?”
中間那個動詞,段璟娘問得十分含糊。
一提此事,雲鬆之頓時喜笑顏看:“止兒無事,反倒去了異鄉仙境!”
段璟娘:“……”
段璟娘盯著雲鬆之看了幾秒鐘,語氣反而放軟。
“剛剛責問府君,是我為難你了。我知曉,柔止她……府君心裡也難過。”
段璟娘長長地歎了口氣。
“府君不僅肉眼減損,竟還發了癔症,定是思念止兒所致。”
雲鬆之:“???”
經此一言,雲鬆之終於反應過來:“等一下,夫人。自從剛才入門起,夫人就不曾正視過我,原來是嫌為夫年老色衰了嗎?”
段璟娘安慰他:“沒有十分色衰,隻衰了一點。”
雲鬆之:“……”
雲鬆之不可置信:“夫人語氣為何如此勉強啊!”
接下來,雲鬆之不惜口舌,講述女兒究竟如何憑空出現,提供擊退敵人的法子,天上的水鏡便是她的傑作。
費了九牛十二虎之力,終於讓段璟娘將信將疑。
主要是他拿不出切實的證據,實在很難不讓人覺得這是他的臆想。
若不是天空上那麵水鏡並非人力所能及,隻怕段璟娘已經要請醫者來,替雲鬆之看熱症了。
“……照這麼說,那水鏡裡的農經,竟然是止兒所述嗎?”
雲鬆之果斷點頭。
段璟娘撫掌道:“不愧吾女。涿鹿之戰何須黃帝,有此農經足可勝矣。”
雲鬆之:“???”
話音剛落,段璟娘站立之處,突然平地起了一陣旋風。
雲鬆之眼疾手快,將妻子朝身邊一拉:“這不是……?”
和他記憶裡同一個位置,同樣的大小,書房裡再次出現一個黑色旋渦。雲鬆之當即笑道:“就是此物!那天止兒的影響便是從這裡出現的!”
然而這一次,黑色的空洞,卻沒有凝固成為小型水鏡。
它始終都是一個幽深的旋渦的形狀,宛如一隻深不見底的眼眸。過了兩三次呼吸的時間,一封信緩緩從裡麵飛了出來,落在夫妻二人的腳邊。
“……”
就在十分鐘前,現代社會,係統給雲歸發放了一個通知。
——“恭喜,您已收集足夠生物能,解鎖部分權限,開啟初級物品運輸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