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2 / 2)

那匣子裡的東西,她也看過,隻是一些用紙包起的種子,不知夫人為何那樣在意。

“沐春,府君現在何處?”段璟娘合上匣子,曼聲問道。

侍女沐春屈膝行了一禮:“府君晨起便往城外軍營去了。剛剛有仆役回報,說府君與秦將軍一同用餐,不回來吃了。”

段璟娘輕輕哼笑一聲:“又去弄他那個……”

話尾的幾個字,悄無聲息地隱沒在段璟娘的唇齒之間,卻令沐春的眼神發飄。

從前幾日起,太守似乎就很喜歡往城外軍營跑。

他第一次去軍營回來,出門前的衣服已經換過一套,但發絲和身上仍然沾著味道。

這讓夫人十分不喜,一見麵就命人趕緊給太守燒水洗澡。

至於那味道……

該怎麼形容呢?那股刺鼻的、尖銳的、似臭非臭,聞起來還帶著一股奇怪澀意的味道。

沐春第一次嗅到時寒毛倒數,感覺這氣味渾然不是人間所有。

至今回憶起來,她都忍不住皺起眉頭。

還有那天,太守帶回的衣服也很奇怪。

貴人們身上沾了汗,在外更衣,本來無可厚非。

可那一日,太守出門前穿的衣裳,上麵竟染滿了大片難以辨識的黑色汙漬。浣洗的婦人滿臉惶恐地來找沐春告罪,說那汙漬實在清洗不乾淨。

沐春親自去看過一回,發現那黑色汙痕極其奇異。

女兒家一般都知道,染了血跡的裡衣,斷不可用熱水浣洗,否則血跡就很難洗掉。

可那黑色的汙痕,卻反其道行之:一旦用冷水浣洗,它就像是融進衣料裡一般,用再多皂角也難以分離。

此時經不得細想,沐春越想就越心驚。

若說癸水是至陰之物,碰熱水就顯出霸道來,那這黑色汙漬遇到冷水就無法祛除,難道會是某種至陽之物嗎?

太守容貌俊秀,莫不是路上被妖魅所攝,采陽補陰後泄露的陽氣粘在衣袍上呢?

這種話,沐春自然不敢跟夫人回報。

她隻是封鎖了後院的口風,又把那套洗不乾淨的衣服謹慎收好。

之後,沐春旁敲側擊地和夫人提起此事。

她也不敢亂講,隻輕輕說了一句衣服上沾了黑色的東西,洗不乾淨。

段璟娘聞言後,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

“那是柴油,洗不淨就算了。”

——柴油是什麼?

——不管是什麼,情況儘在夫人掌握之中,太守也沒被女妖精抓走,這可太好了!

就在沐春回憶起自己之前的誤會,臉色微紅之際,太守派回來的仆役已經拜於廊下。

“府君令小人回稟,這第一件,理應奉給夫人。”

沐春從仆役手裡接過呈遞的物件,卻是一個扁長的黃楊木劍匣。

她雙手捧著,站在夫人五步開外,輕啟劍匣。就在匣蓋打開的那一瞬間,似乎整間屋子都被那柄寒鐵如朔的長刀照亮!

段璟娘目露讚賞之色,快步急趨,上前將長刀提起。

霜雪似的銀白刀刃,甚至勝過世間絕大多數的鏡子,再清晰不過地把段璟娘的麵容倒映在刀背上。

“好刀!”段璟娘清喝一聲。

刀麵如鏡,平滑似水,刀身上沒有一道劃痕,完美得好似上蒼的賜物。

至於寒氣逼人的刀刃,更是吹毛立斷,仿佛一隻蓄勢待發的凶獸,隨時準備著渴飲敵人的鮮血。

哪怕是她這種前半生對兵刃不感興趣的貴女,此時都忍不住旋轉著手腕的角度,正正反反地欣賞刀背的曲線、刀鋒的弧度。

雲鬆之身為將門之子,這些日子以來,被城外“工坊”迷得魂縈夢牽,也就不難理解了。

欣賞了好一會兒後,段璟娘才重新把寶刀放回劍匣。

沐春本來都做好了收起劍匣的準備,誰知夫人卻將劍匣放在案角,和之前那個裝著種子的匣子並在一起。

硯台裡已經磨好了墨,段璟娘卻遲遲沒有提起筆。

她白玉似的手指,出神地在兩個匣子之間來回輕點。

沐春微抬視線,隻見夫人自言自語道:“炎帝之能、黃帝之威……”

段璟娘臉上帶著若有所思的神色,目光卻是清明如洗。

當今這位聖上,乃是一個庸鈍愚蠢的傻子。

對於這件事,世家們早已心知肚明。

而幾位宗室王親,都想借機取而代之,甚至為此幾番刀劍相向,這才使得天下紛戰不休。

朝中大權在這群王親之間幾經易主,政治鬥爭又黑暗險惡。哪怕身為天下名士,稍有不慎也會被這股力量攪得粉碎。

恒朝衰敗,中原不振。而南蠻西戎、北狄東夷,卻都生出英明的領袖,隱隱露出猙獰的爪牙。

再加上陰陽失位、瘟疫橫行,哪怕鐘鳴鼎食之家,亦有覆族而喪者……種種緣由疊加在一起,世間才會盛行這樣一股唯愛玄學,不理世事的頹靡之氣。

可若是天上那麵“直播水鏡”,真成了為一劑醫治世風的良方……

段璟娘暗暗想道:“倘若恒失其鹿,焉知不能以此刀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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