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有點不太確定:“宿主,您這算是……遭遇了校園霸淩嗎?”
雲歸也有點難以衡量:“或許隻是脾性不和?耐心等等,再看看。”
她入學之前,也搜索過一些相關內容,知道有的學校會存在校園霸淩之類的事件。
不過,一來是她跟喻瀚識和牧晨爍同班,這倆人總不至於坑她。
二來,或許就是新同桌比較靦腆,見到生人就不愛說話呢。
等真發展到動手的地步,她再爆錘對方一頓也不遲啊。畢竟動手的事,雲歸從來不在怕的。
——軍營多年的經驗告訴雲歸,沒有什麼事是打一架解決不了的。
打一架,一起挨一頓軍法,再上一次戰場。等彼此都在同一場戰役後活下來後,大家就是過命的兄弟了。
不知是否預感到自己將被暴打,下午的美術課上,新同桌終於推給雲歸一張字條。
雲歸打開一看,隻見上麵寫著:對不起啊,我女朋友不讓我跟你說話。
順便一提,這位老兄的女朋友,就是雲歸現在這個座位的原主人。
雲歸:“……”
她終於知道那股熟悉感來自何處了。
這個懼內的氣質,這個謹守男德的感覺……這不是她的親爹嗎?
係統:“……”
怪不得班主任要把你倆拆開。
哪個可靠的初中老師,會把小情侶分到一起做同桌啊。
至於最驚心動魄的第三擊,正好發生在這一天的晚上。
這其實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晚上。
為了慶祝雲歸第一天上學,喻媽媽還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飯後,喻瀚識坐著輪椅,和雲歸一前一後滑進她家,開始新一輪的補習。
今天的專題卷子跟勾股定理相關。
雲歸埋頭算了無數個直角、銳角、sin、cos、以及邊長abc,感覺自己的腦仁兒都快變成三角形了。
喻瀚識像往常一樣,默不作聲地給雲歸批卷子。在看到某一題的答案時,他的瞳孔驟然一縮。
這點微妙的反應,正好遮在卷子後麵,沒被雲歸察覺。
“今天感覺怎麼樣,還適應嗎?”
雲歸快速回憶了一下今天的經曆:“大部分知識點你都給我講過,同學們也很……歡快可愛,同桌有點彆扭,不過人不錯。”
喻瀚識會意一笑:“他女朋友叫陳圓圓,平時管的比較嚴。”
“原來如此,難怪一直不跟我說話。”
少男少女的八卦傳聞,天生具備無敵的吸引力,就連喻瀚識都不能免俗。
他從卷子後麵冒出一雙幸災樂禍的眼睛,又補充道:
“不過也不怪陳圓圓那麼緊張,之前外班的馮小憐倒追咱們體委來著。”
雲歸初來乍到,對學校裡的同學還不太熟,隻是附和了兩句。
又過了一小會兒,喻瀚識忽然冷不丁拋出一句:“你知道嗎,我好像命裡犯鄭朋了。”
雲歸聞言,驟然一驚。
她連珠似地關心道:“為什麼會這麼說?”
“你最近有什麼考試落榜了?推薦名額被拿走了?莫非是哪個朋友背後說你壞話了——你不會懷疑牧晨爍吧?”
就算命犯小人,也絕不可能犯到牧晨爍頭上,畢竟對方根本沒有這個心眼。
“……”
喻瀚識合上卷子,表情十分生動地皺了起來,用一種非常古怪的眼神看著雲歸。
“你……”喻瀚識欲言又止。
這一瞬間,在喻瀚識糾結又艱難的眼神裡,周圍的空氣都好像凝結成膠質。
雲歸和他四目相對,心中忽然升起一種被人覺察的預感。
過了一會兒,喻瀚識終於下定決心般開口。
“你都不先問問,鄭朋是誰嗎?”
雲歸自然而然地說:“鄭朋當然就是……”
當然就是漢朝那個先是諛附名儒蕭望之,後來因為品行低劣,被蕭望之疏遠,就改口狀告蕭望之罪過,間接導致蕭望之服鴆自儘,自己卻借機當上黃門郎的小人啊!
話說到一半,雲歸驟然反應過來。
等一下,喻瀚識提到的這個鄭朋,不會是班級裡的哪個同名同學吧?
“——班裡沒有人叫鄭朋,我身邊也沒人叫這個名字。我剛才提到的鄭朋,就是你想的那個人。”
像是能讀出雲歸的心聲,喻瀚識把卷子放回桌上,輕飄飄地說道。
雲歸微微皺眉。
所以說,她之前的回答不是正好嗎,究竟哪裡表現得不對?
喻瀚識長長地歎了口氣,眼神十分憂鬱,就像是懶人看見一張掛在脖子上的、必須要自己翻麵的大餅那樣。
可能是不想氣氛太過僵硬,喻瀚識甚至從書桌前拿起一個橘子,親手剝了起來。
“其實,我思考這件事情,已經有大半個月了。本來一開始是不敢相信的,直到小爍跟我聊了一會兒天,你這張卷子又寫錯了一個填空……”
雲歸看了看自己剛做完的數學卷子,又看看喻瀚識。
喻瀚識這番措辭,和他平時風格相差很多。事到如今,她也反應過來,自己的來曆多半漏了底細。
但雲歸實在想不通……這和數學卷子有什麼關係?
——難道因為做不出一道數學題,就一律要被認作古猿人嗎?
你們學霸的判定方式也太可怕了吧!
喻瀚識輕咳一聲,避著雲歸的眼睛,輕輕掰了半個橘子放到雲歸麵前。
“首先,在我們這個時代裡,陳圓圓和馮小憐的知名度,絕對比鄭朋高多了。”
大概很少詐彆人的口信,喻瀚識揉揉鼻尖,表情有點不自在。
“順便一提,彆說鄭朋了,就連蕭望之,都不算大眾裡特彆知名的曆史人物呢。”
雲歸漸漸反應過來:“體委的女朋友,既不叫陳圓圓,也不叫馮小憐,是嗎?”
“嗯,如果給女孩子起這兩個名字,大概就相當於在你那時候,正巧有個姑娘叫西施……很少有人會碰見了不調侃兩句。”
雲歸緊急動用係統,連續搜索“馮小憐”和“陳圓圓”,快速閱覽過兩位美人的生卒年和主要事跡。
事到如今,她有些恍然,也難免有點費解。
“但你是怎麼推測出,我是哪一年生的人?”
先用馮小憐試探雲歸,然後又用西施給她舉例,顯然是確定她能聽得懂西施的例子。
所以說,喻瀚識是怎麼確定她所在的具體朝代的?
喻瀚識苦惱地抓了抓頭發,他本就蓬鬆微卷的發型,看起來就像是被睡亂了一叢。
自認識起到現在,這還是雲歸第一次見到喻瀚識有這麼多的小動作。
“我想想……咱們還是從頭開始說吧?”
事情的最開始,當然還要歸結於雲歸射出連珠箭,在音樂噴泉救下了一家三口。
雲歸輕輕點頭。
畢竟人命關天,箭在弦上,她總不能不救。“我那時做好了被問到的準備,甚至打好了用來解釋的腹稿,但你們都沒有提起。”
喻瀚識也如實坦白:“我聯想到了《世談新考》裡的記錄,又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了。畢竟……萬一你真是鄂倫春族呢?”
雲歸:“……”
夠了,這個梗還沒過去嗎?
“我明白了,你是根據《世談新考》裡的同名記載,猜測出我所在的年代?”
“一半一半。主要是我後來和小爍打遊戲的時候,他提到了你,說你跟牧爺爺處得很好,還幫研究所解決了一個難題。”
雲歸點點頭:“唔——是那片‘飲墨’。”
為了防止被專業人士識破,她每次跟牧教授聊天時都提起一萬個小心。
但誰能想到,最後竟然是通過牧晨爍→喻瀚識這個鏈條露的餡?
是雲歸草率了啊。
都怪牧晨爍的智力……她是說,牧晨爍還未被知識汙染的清澈大腦,實在很容易被人當做盲點忽視。
“那數學卷子又是怎麼回事?”
雲歸順手拿起桌上的卷子看了一眼,當場被鮮紅的“89”分灼傷眼球,表情複雜地把它放回遠處。
喻瀚識在卷子的某個地方敲了敲。
“這裡,這個填空題你寫錯了。”
雲歸一字一句地讀題:“‘有一句朗朗上口的口訣,勾三股四懸臂五。‘商高定理’同時又叫’——哦!”
她明白了。
這道題的答案,本應該是勾股定理。
但雲歸卻誤將其寫成“句股定理。”
前麵的題乾裡,已經出現過“勾三股四”的字樣。雲歸會答錯題,自然不可能是因為不會寫這個字。
實際上,雲歸會寫錯,是因為古代的“勾”和“句”字大多通用。
比如“越王勾踐”也被寫成“越王句踐”;再比如“高句(gou)麗”之所以會有這個發音,也和“勾”、“句”二字的混用脫不開乾係。
這是一個非常典型的錯誤,也確實切中了雲歸的盲點。
喻瀚識攤了攤手:“此外還有一些輔證,例如你每次舉例——就像今天被我黑人抬棺那會兒,我正好聽見了,王粲葬禮上學驢叫的事發生在魏朝——都在恒朝以前。”
再比如說,雲歸明明跟牧教授十分投緣,但卻很少見她提起後世的曆史典故。
這些瑣碎的細節,就像是不起眼的雪片,又恰好被喻瀚識捕捉。
雖然算不上強有力的證據,不過……
喻瀚識單手托腮,笑眯眯地說道:“物理的精神,就是要大膽假設,謹慎求證嘛——伽利略前輩和他的雙球實驗,像明燈一樣照耀著我呢。”
雲歸舒展眉頭,放鬆肩膀,學著喻瀚識的姿勢,把自己倚在靠背上。
迄今為止,她最大的秘密被朋友發現了一部分,這讓她有點驚訝,有點輕鬆,也有點好奇。
“如果說,我現在承認了我的來曆,那你接下來要怎麼做?”
聽見雲歸板上釘釘地敲定此事,喻瀚識的表情反倒變得嚴肅。
隻見他變魔術一般,從身後的輪椅靠背兜裡拽出了一個……嗯?他拿出了一個口罩?
喻瀚識鄭重其事地說:“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活蹦亂跳到現在的,但咱們還是小心為上。你先把口罩戴上,咱們連夜去醫院掛急診。上學的事不著急,總之先把能補的疫苗都補一遍再說。”
——流感、乙肝、麻疹、腮腺炎……
現代社會對於古代人來說,可是很危險的!
雲歸:“……”
這防範意識簡直滿點了。
要不然,讓喻瀚識跟係統拜個把子吧。
*
鑒於喻瀚識沒有繼續刨根問題,雲歸之前又專門準備過一套比較得體的瞎話。
兩廂配合之下,係統和直播的存在暫時被糊弄過去。
驗證了雲歸的身份後,喻瀚識感歎了幾句“原來平行空間論是真的”、“所以祖父悖論成立”之類的話,旋即就開啟了某種學神模式。
有一次課間,雲歸路過喻瀚識的書桌,對著他遺留的草稿看了三分鐘,硬是連一個符號都沒看懂。
雲歸:“……”
至於牧晨爍,雲歸和喻瀚識默契地保守秘密,沒讓這位朋友知道。
倒不是他們不信任牧晨爍,隻是對方的反應實在難以預判。
萬一對方忽然來上一句“聽說古代的裡衣都是開襠褲,這事是真的嗎”,場麵將會十分尷尬。
就在這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之下,一個星期默默過去。
這幾日裡,雲歸播放完了一係列關於養殖場的視頻。
接下來,她打算就地取材,出幾期“學校專題”的直播內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