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糊地說道:“水鏡的意思,難道是要以德政教化四海嗎?”
他不能把話直接說明白,即使是對著自己的父親。
因為這句話裡透露出的意思,未免太過狂悖不敬了。
皇座上的那位陛下,是個傻子,這是連街頭童謠都會歌唱的“秘密”。
而身為天子,最重要的職責,便是要惠澤四方子民。
當今這個傻皇帝,肯定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如果水鏡透露出的這番暗示,是在隱晦地表達對皇座上那個人的不滿。
那接下來,是不是要換一個新的陛下,甚至換一個新的皇朝,來重新名正言順地教化四海呢?
胡琦越想越深入,越思考越驚心,忍不住就鑽了牛角尖。
就在他本就白皙的小臉兒想得煞白一片之際,胡家家主長歎一聲,翻轉羽扇,用扇柄重重地拍了一下兒子的肩膀。
“咄!還不回神?”
胡琦如夢初醒,連忙伏在席上,請求父親的指點。
“孩兒愚鈍,不能領會其中深意。”
胡家家主搖搖頭,示意兒子重新坐好。
他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一把長須,緩緩道:“水鏡既然給出暗示,就必然有其緣由。但這暗示隻是淺嘗輒止,這便說明——”
“——那之後展現的東西,才是水鏡中人想讓我們看到的。”
胡家家主一揮羽扇,扇尖偏了半分,不敢直指水鏡。
他既像是在指代天上正在進行的直播,又像是在提點兒子接下來該怎麼做一樣,語重心長道:“八郎,你要好好地學啊。”
胡琦連忙聚精會神,望向水鏡。
隻見一位氣質柔和的中年女子,緩緩步入教室。
她的衣著也頗為清涼,除了衣料看起來比在座的學子更勝一籌之外,竟然連兩條小腿都是露在外麵的。
要是發生在三分鐘前,大家少不了對這個女人的裝束一頓嘰歪。
但鑒於之前站起的男生,剛剛念了一句讀書人耳熟能詳的漢樂府詩。
千百人衍生出了千百種念頭。
一時之間,竟然沒人顧得上再挑剔她的穿著。
直到負責領著早讀的班長回到座位,女老師站上講台。
所有學生安靜下來,在“立!”“老師——好——”的聲音裡鞠躬行禮,才有人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嗯?原來竟是個女夫子嗎?”
“同學們好。”
女老師語氣平緩地問候道。
她衝著講台下一張張聚精會神的小臉兒笑了笑,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
“初次見麵,我姓邱,是你們的新老師。你們都是初三的學生了,從今天起,大家要跟著我學習物理。”
“按照我的習慣,在第一課裡,我會給大家講解幾個經典的小實驗。”
邱老師一邊說著,一邊打開隨身的背包,從裡麵取出幾樣東西放在講台上。
那分彆是兩個同樣大小、不同材質的小球、一根玻璃棒和一根橡膠棒,還有絲綢和毛皮。
水鏡之外,恒朝觀眾們很是摸不著頭腦。
但看水鏡裡學生們的神色,怎麼一個個都像是未卜先知,明白了似的?
難道,這是什麼水鏡世界裡,約定俗成的暗號嗎?
——並不是。
——隻是他們暑假上了補課班,又知道課前預習。
雲歸在場外幽幽地吐槽道。
這聲吐槽,肯定傳不到恒朝觀眾耳中。
所以胡家後花園裡,胡氏父子還是一頭霧水。
胡琦年輕,稍微有些沉不住氣。
他主動請教道:“父親,難道這位女夫子,便是水鏡想讓我們看到的嗎?”
胡家家主緩緩搖頭:“不,那幾樣東西必有蹊蹺。”
轉念一想,他又覺得自己不該妄下定論。
畢竟,這學校裡列坐的學生們,有男有女。
先前匆匆一瞥的“榮譽榜”上,十個裡麵更有七八個都是女子。
再加上這位登台講學的女夫子……
水鏡的暗示,其實很有些昭然若揭了。
稍一思索,胡家家主就下定了決心。
“這個時辰,你妹妹應該也沒有睡。這樣吧……傳人讓慧娘、敏娘她們過來。”
胡琦眼睛微微睜大:“父親?”
自從有了水鏡之後,全城上下乃至周邊的入睡時間,似乎都默契地往後調整了半個時辰。
胡琦敢打賭,彆說自己的兩個妹妹了,就連母親和父親的姬妾們,恐怕都湊在一起,正盯著水鏡看個不停呢。
但在自己的小院兒裡私下賞鏡,和被父親叫到身邊,由他帶著品味鏡中內容,這裡麵透露出的含義是不一樣的。
這代表著……
胡家家主加重語氣,又重複了一遍:“快去。讓她們不要耽擱,速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