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從聲音來判斷,似乎是怕打攪其他人。
可是,整個驛站所有的其他人,就隻有趙勇和張小斐兩個。
趙勇心裡一緊,連忙壓低聲音道:“等一下再說。”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然後猛地拉開房門,發現那些鐵勒女子的客房都已經熄燈。
又左右查看了一番,沒有任何異狀,這才折身返回,關門之後,長歎了一口氣。
對張小斐說道:“沒事,他們都睡下了,不必疑神疑鬼。”
“我看,疑神疑鬼也還是有必要的。咱們在這個時代,彆以為天下太平,要有一萬個小心。你看看塘報裡都寫的啥?”
“你看不懂的!”
“你小看我是不是?”
張小斐接過塘報,可上麵的字一個都看不懂,頓時大窘。
不過,嘴上卻並不服氣,居然把塘報反過來看。
“沒笑話你,鬥大的字不認識一個!”
“你小看本姑娘!”
看著趙勇不懷好意地盯著塘報,張小斐連忙把塘報翻過來,又扔在桌麵之上。
“我沒小看你,我是說這裡有很多你不知道的細節!”
“什麼意思!”
“裡麵寫的都是一些暗語和其他術語。”
“不就是十裡洋場習慣說的黑話嗎?我都聽得懂!”
“好吧,你行。王孝傑將軍很快就過關了,在這關內他要短暫停留,再補給一下,然後等皇帝的進一步指示。”
“他不是在玉門關嗎?”
看來,張小斐真不懂了。
“是,玉門關,離這裡有三千多裡地。”
在玉門關一帶,他剛剛分彆打敗了突厥和鐵勒人,逼退了吐蕃人。
不過利用其彼此之間的矛盾,才取得勝利的。
“突厥人和鐵勒人是死敵,是死對頭。”
“話不能這麼說,他們其實都是兄弟部落。兄弟之間彼此不團結是很正常的,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有一天,弟弟把哥哥的屋子全部給占了,就成了一家人。”
“好像有點道理。你倒是說說,王孝傑將軍總共有多少人凱旋?”
“王孝傑將軍英明神武,他其實在關外的部隊已經有了營地駐紮。不過,他將帶一小批人馬經過在這關城。”
“你想想看,咱們這關城很小,如果把他的部隊都帶在這裡,我們這還不得被擠爆?”
“這倒也是!更何況,這裡有很多機關。老爺子要我們想想辦法,然後他會再寫個帖子,上奏朝廷追加糧草物資。這樣,王孝傑將軍的部隊戰鬥力就會增加了。”
“補給糧草物資後,還要改進城防。”
“沒錯,就是這個道理。”
“另外一張塘報呢?”
“另外一張塘報的意思都差不多。不過,好像說到了奸細的事情。”
“奸細?”
“是,隻可惜乾老子沒把那張塘報給我,隻是說讓我們研究塘報。”
“你打算怎麼說?”
“我們剛才討論過的加強城防,改進守城武器,可還是需要人守城。”
“咱們這關城人都已經戰死,這一時半會去哪找人?”
兩個人不由得麵麵相覷,雖然隻需要少量的人守衛在此處,也可以大量的消滅敵人,對方一時半會也沒有辦法組織起有規模的進攻,但是如果不及時的補充人員,那麼接下來也會很危險的。
就在這時,趙勇和張小斐兩人身後紙糊的窗戶突然間映照得通紅。
然後,一陣刺鼻的濃煙湧了進屋內,兩個人禁不住咳嗽了起來。
“這怎麼回事?”
“起火了?這些鐵勒女子就沒安好心。”
“走,去看看!”
他們把城防圖和塘報收起來之後,果斷打開窗戶,很快意識到隻是一場虛驚。
原來,透過窗戶看去,在驛館門前開闊的平地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燃起一堆大大的篝火。
在篝火四周,正是那些鐵勒女子。
“奇怪,他們晚上是閒得沒事乾吧,點這一大堆火乾什麼?”
“現在是什麼日子?”
“你說現在嗎?現在是大唐儀鳳一年五月十一日。”
“這不就好解釋了?”
“什麼意思?”
“這麼冷的天,他們在屋內,難道要活活凍死,還不知道在外麵點堆火取暖?”
一說到這裡,倒是把趙勇給難住了。
不過,他很快就想到,在這西北地區取暖,可以燒火炕的。
這火炕燒好之後,一大堆人都可以安安穩穩地睡在臥榻之上,而且一點都不會覺得暖。
至於,他們住的客房有沒有火炕,趙勇卻並不確定,
“不是你想當然的,他們好像是在慶祝啥。”
“我剛才問你時間,並不是說我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什麼年號什麼時間,而是說今天什麼是什麼好日子!”
“有關係嗎?”
“他們死裡逃生,而且被我們暫時收留,這對他們可是天大的好日子。”
“你這人就是嘴皮滑,咱們去看看,這些女子在外麵又唱又跳的。邊關險要之地,怎麼由得他們如此撒野!”
說完,兩個人就一前一後到了驛站外。
本來,想嚴厲製止這些鐵勒女子胡鬨,當他們看清楚這些女子身上裝扮的時候,卻很快就改變了想法。
至少,趙勇是如此。
“你瞧瞧,他們好像是在跳胡旋舞!”
趙勇一副癡迷的樣子,讓張小斐心裡很彆扭。
“瞧你美的,我怎麼一點都看不懂?”
“你這個人很無趣!”
“你看什麼?”
“這麼美的風景,看都不讓我看,難道回房繼續商議軍機大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又不是看不清。是他們身上穿的衣服,如此之暴露,連肚臍眼都露在外麵,也簡直是太不成體統了吧。”
聽了張小斐一番評頭論足,趙勇滿嘴白牙都快要笑掉了。
“你恐怕不了解,他們跟我們中原漢地的風俗習慣是不一樣的。這些年輕貌美的女子,凡是在重大節假日,都要這樣打扮的。”
“衣服脫得光光的,不知廉恥又唱又跳的。他們明明進來時,一個個病殃殃的衣衫襤褸的樣子,沒帶任何行李包裹,怎麼可能找到這麼新的衣服穿在身上的?”
“是嗎?你是不是也感興趣?”
“你這人真是很可惡!”
隻見這十名女子,一個個手持一把像撥浪鼓的小小玩意兒,再高高舉起,有節奏地跳著,嘴裡唱的卻一點都聽不懂。
“原來他們的語言是這樣的,聽起來怎麼像是在發情?”
“知道你沒好話。”
“好吧,我不再說了。”
那些女子很顯然也看到了他們,因為現場隻有他們兩個看客。
而且,這兩個看客臉上寫滿了不可理喻。
趙勇很快就意識到,他們跳的正是西域最紅火的胡旋舞。
姑娘們優雅地舞動著身姿,仿佛把他們兩位僅有的看客帶回到了更加遙遠的過去。
如果說有印象,趙勇隻能把這些女子和玉門關附近的敦煌壁畫中人物聯係起來。
敦煌壁畫在他前世,已經引起世界性的轟動,有很多成果被發掘。
不過,也有很多珍貴文物被盜竊,成了西方一些國家博物館的鎮館之寶。
現在,應該有很多工匠在那邊,正沒日沒夜地造神。
這些女子一個個精神抖擻,和白天完全是兩個樣子。
一種說不出來的神秘力量,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
這種從未見過的音樂和舞蹈,似乎有著無窮的魔力。
趙勇感覺自己越來越無法抗拒,他有些情不自禁,甚至想加入其中。
“郎君,來來來和我們一起跳一起唱!”
“玩捉對遊戲!”
邀請趙勇玩遊戲的,正是十姐妹中最小的一朵花,自稱古麗。
“你去,我沒興趣。”
看來,這女人的醋壇子說破就破。
如果說趙勇不想娶小老婆,這是真的。
但是,如果說不想玩,這是絕對是假的。
因為,他從小玩心就很大。
小時候,和鄰居的姐姐妹妹們最喜歡玩遊戲了,而且一玩就玩半天。
好在父母大人都不在,照顧他的爺爺也管不了那麼多。
每次回去,渾身上下到處都是泥巴。
趙勇加入他們的跳舞隊列之後,舞步的節奏漸漸加快。
姑娘們的手鼓旋律也漸漸激昂,他們組成的圓圈時斷時續,而這個斷點就是趙勇了。
圓圈剛一斷開,就把趙勇圍在中間。
趙勇心裡意識到,自己是這場意外的篝火舞蹈的中心。
在曆史學中,他知道從原始社會一直到後世,跳舞其實具有特彆的意義。
原始社會的人們出去打獵,甚至征戰,到後來漁獵和農作,都是需要舞蹈去完成。
因為沒有原始的文字進行傳播,甚至連原始的語言也沒法完整地展示這些漁獵和征戰活動。
換句話說,其實跳舞的過程,就有點類似於在上大學時,老師講授的過程。
正因為通過舞蹈,領舞的人通過自己的動作把其他的人給教會。
這樣,隨著語言和文字的漸漸豐富,後世的舞蹈就單純成了一種娛樂,而不隻是為了征戰和漁獵,是一種純粹的娛樂交流活動。
通過這種身體語言,在歡笑聲中就能建立起微妙而緊密的聯係。
“郎君,我們跳得好不好看?”
“我叫古赤!”
領舞的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跳到了趙勇的身旁,看上去嫵媚萬千,讓人不由得不心動。
趙勇想起他們的名字很奇怪,叫赤橙黃綠青藍紫,然後加上個真美麗。
“古麗是不是你們最小的妹妹?”
“是,我就是古麗。”
這時候麵容嬌小,體態婀娜的古麗邁著輕盈的舞步又旋轉到了趙勇的旁邊。
兩人四目相對還沒有多久,突然之間倒向他的懷裡。
趙勇一看,一下子就急了,連忙伸手去扶。
他感覺自己好像是抱了一團棉花,一陣從來沒見識過的撲鼻香氣,讓他恍如隔世。
“真香。”
“你用的是什麼?怎麼這麼香?”
突然之間,他覺得頭很沉,這種香氣似乎有些濃烈。
“用的是咱們這西域路上最好的香料,你覺得我香嗎?”
“香,真香。”
隨著這種香氣吸入的加深,趙勇的舞步也變得越來越笨拙。
他甚至連每邁出一步,都顯得很是艱難,甚至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完成。
“瞧你們這些漢人,真的是太可愛了。”
突然之間,古麗的眼神中一股殺意迸出。
隻見她手中的小鼓變成了一把鐵錘,這是一把帶有狼牙的鐵錘。
對準趙勇的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他擊來。
趙勇一驚,連忙把手一鬆,誰知這女子就像一片浮雲,緊緊地纏繞著趙勇。
那隻變成了鐵錘的小鼓,雖然和他後腦勺錯開。
但卻穩穩當當地落在他的肩膀之上。
“哎呀,痛死我了!”
一陣劇烈的刺痛,讓趙勇有些站立不穩。
本來就已頭重腳輕,再加上這重重一錘,對他來說可是無法承受之重。
“你居然敢暗算我,你……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暗算你,就是要暗算你,還有這個賤女人!你們這些該死的漢人,我和你們不共戴天。”
就在她正準備繼續行凶之時,旁邊的張小斐也遇到了麻煩。
準確的說,十名女子之中,除了古麗繼續和他糾纏之外,其餘的人已張小斐團團圍住了。
手裡的腰鼓也變成各種各樣的行凶器械,有的變成了刀,有的變成了劍,有時候則變成了棍子。
更為離譜的是,他們還多了塊小小的盾牌。
這盾牌看上去,就像是驛站裡的銅盤。
明明是裝飯菜的,在他們手裡居然就莫名其妙地成了盾牌。
趙勇這才意識到,自己所穿越的這個大唐,和他心目中的想象是不一樣的。
之前,張小斐拿出來的葫蘆明明隻有一巴掌大,結果她隻輕輕一展,葫蘆就變得大了好幾倍。
他隻是以為張小斐在耍障眼法,並沒覺得有什麼不正常,隻是暗暗詫異而已。
難道,還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
他來不及細想,就衝了過去,準備給張小斐解圍。
不過,已經晚了。
一眨眼之間,張小斐就被捆成人肉粽子。
一根根從天而降的麻繩,把她從脖子一直到腳踝捆成一圈又一圈的。
麻繩捆紮的是死結,越勒越緊,仿佛是長在她的身上。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我們是鐵勒女子!你們唐朝恩將仇報,不僅讓我們滅了國,而且還把我們的主人關起來了。”
說這話的,正是主動行刺趙勇的古麗。
“主人,你們的主人是誰?”
“我們的主人就是鐵勒公主。”
“鐵勒公主。”
趙勇確實是沒想到彼此之間的恩怨,因為他畢竟剛剛穿越到這裡。
但是,他也不想露餡,就隨口說道:“你們如果想知道公主的下落,那就先放了她!”
“放了她,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孩!”
“不,我是非常認真的,你們隻要放了她,我就會告訴你們,鐵勒公主的下落。”
“既然如此,我們就連你也一起綁了。”
把張小斐放倒在地上之後,接下來又圍住了趙勇。
趙勇一看,真是凶多吉少,白天沒聽老板娘的話,現在悔之晚矣。
其實自己還是被美色所迷惑,就輕易地放過了他們。
老板娘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看來她是一片好心。
“你們到底想怎樣?”
“不怎麼樣,我們就想找到公主!”
十個女子一個個目露凶光,手裡拿著銅盤,舉著凶器,把趙勇嚴嚴實實圍了起來。
“你們這麼做,難道不怕死嗎?”
“怕死,我們早都是死過好幾次的人了。再說,你覺得我們是怕死之人?你們這些漢人蠢貨,中了我們的計謀,哈哈哈!”
趙勇恍然大悟,原來在城門之外,的確是他們玩了把戲。
隻可惜自己還是見識短淺,不由得仰天長歎。
“沒想到,我趙勇也有今天,那既然如此,老子和你們拚了。”
趙勇和張小斐看來,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