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懷德打開房門，猛然發現彎腰垂頭做偷聽狀的趙勇。
先是一驚，然後是火冒三丈。
“你這小郎君，怎能偷聽我說話？”
趙勇一聽，臉唰地白了，嚇得連連退後幾步，跪在地上，道：“阿爺，你千萬不要冤枉我。小兒作為伴郎，有義務邀請阿爺到堂前拜堂成親！”
張懷德感到有些疑惑，心想這小子怎麼變得正常了，還稱他阿爺？
之前，他連正常的稱謂都稱都說錯，也許是黑山老妖那個老家夥給他出了點子，來巴結討好自己。
於是，也就隻好借坡下驢，尷尬地笑了笑，說道：“那……那好，我知道你是伴郎，就帶為父前往拜堂。”
接下來，趙勇就變得輕車熟路了。
他和張小斐兩個人各自代表一方，每走一步都要朗誦詩句。
當然，這些詩句並不是他們現場撰寫。
而是之前的一些固定套路！
這種套路，每走一步都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環節。
後世印象中的所謂拜堂四大步，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相拜，四進洞房，其實是一種非常簡化的形式。
真正的唐式婚禮，比這要繁瑣和隆重許多，而且也充滿了一種高雅的文學情懷。
當身穿紅袍的張懷德喜氣洋洋地站在張燈結彩的大廳中間，局麵頓時達到了高潮。
周邊已經變得鴉雀無聲，他或者說他的新婚妻子成了整個婚禮儀式的中心。
可惜沒照相機，如果有照相機的話，一定能將現場的精彩永恒地留存下來。
留存於後世的唐朝時期的繪本，是唐太宗把文成公主嫁給吐蕃的鬆讚乾布的畫麵。
趙勇查閱曆史文獻時，也覺得奇怪，嫁個女兒還要考吐蕃的迎親大臣。
現在他明白了，這是唐代的風俗。
曾經有過幾幅繪本，還有來唐朝朝拜的世界各國官員的形象。
趙勇發現前往賀喜的各國商人，其打扮和繪本中的形象是八九不離十的。
他有些懷疑，自己究竟是身處夢境還是在現實之中。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在現實之中，已經被反複證明過很多次了。
讓他感到意外的是，第四步是進洞房。
十幾名新娘就回到了他們各自的帳篷，這個帳篷就是洞房。
如此看來，今天晚上張懷德恐怕要有一場生死大戰了，一個對十一個。
每個人的一畝三分地，他這頭老牛還不得累死？
換了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都受不了！
家丁們看到自己的老婆和主人拜堂成親，居然臉上笑嘻嘻的，甚至連一點抱怨牢騷都沒有。
趙勇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不過已經開了天眼的他很快就明白了。
在這些人的心目中，自己的主人就是上天，就是一切，自己的一切都由主人去支配。
這種情形，在古希臘、古羅馬的曆史裡，也有很多相類似的記載。
不過，在他們那裡，奴隸即使為主人生了孩子，生下的孩子還是奴隸，永遠都翻不了身。
除非主人身下無子！
目前，處於封建鼎盛時期的大唐來說也是如此。
正室總比偏室生得更加正統。
朝廷的幾大家族勢力，已漸處於衰微狀態。
其中一個很重要的事例，就是作為隴西集團重要成員的獨孤氏，也就是唐太宗的皇後獨孤皇後娘家。
李世民奪權成功之後，獨孤氏也在朝中呼風喚雨，她那些親朋好友有很多當朝為官，就形成了一個非常龐大的勢力。
進洞房之後，接下來又到了散場的環節。
趙勇以為作為伴郎，算是結束使命。
可是作為司儀的黑山老妖提醒他，需要留下來會重要客人。
趙勇和張小斐神識一交流，覺得也可行。
因為，張懷德在享受花燭之夜，自己其實什麼都沒得到，豈不是很無聊？
就在這時，有家丁來報，說是有重要人物來送喜帖。
黑山老妖聞言大喜，道：“斥候，啊不，趙公子，你隨我來。”
“好，幾個人？”
“在門口等，你猜猜是誰？”
趙勇感到有些疑惑，道：“我又不是算命的，我怎麼知道？”
“很有可能是朝中的王公公，他會帶聖旨過來。”
“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會算命！”
“你倒是給我算算命！”
“算你有幾個兒子？”
“不要開這麼大的玩笑，我是很正經的。想算一下自己能活多久！”
“你才二十出頭，還早得很呢！”
一眨眼間的功夫，三人先後打開大門，已等候了一陣。
很快，遠處傳來了一陣鑼鼓聲響，這是古時候官員鳴鑼開道之意。
鳴鑼是為了警示行人，讓人知道有官員出行，避讓回避。
在唐代，根據官員的級彆和地位，鳴鑼的次數和含義有所不同。
州縣官出行，鳴鑼三響或五響，稱為三棒鑼或七棒鑼，表示軍民人等齊閃開。
知府出行，可以打九響，稱為九棒鑼，意思是官吏軍民人等齊閃開。
節製武官的大官出行，可以連響十一聲，叫做十一棒鑼，表示文武官吏軍民人等齊閃開。
而皇帝出行時，需要鳴鑼十三下，表示大小文武官吏軍民人等齊閃開。
“這是陳明府來送喜帖了！”黑山老妖提醒道。
因為，他們聽到了鳴鑼三響。
趙勇也自然明白，不過他從黑山老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失望。
送喜帖自然是好事，那為啥還失望呢？
趙勇不好意思直接問，也許是這個陳明府遲到了。
有節奏的鑼鼓聲越來越近了，很快就進入關城。
其實，這關城人數連數都數得過來，根本就不需要敲鑼打鼓，根本就是為了顯示當官的威儀。
隻見黑山老妖皺了皺眉頭，說道：“我以為是他們來，沒想到是他……”
“是誰？”
“他也是你義父最好的朋友，京畿道陳倉縣的縣令！”
趙勇明白了，這些朋友其實可以理解為政治盟友。
因為，自古以來官場上哪有朋友的？
趙勇自然了解，散關是屬於京畿道陳倉縣的，是非常重要的關口。
這位姓陳的縣令，就是本地的父母官了。
不過，從級彆上來判斷，級彆很顯然比張懷德要低了好幾個等級。
雙方從行政級彆上來講，應該是上下級關係。
不過，也許對於官場上來說是如此。
但是，從人際交往上，官職品級的高低不是主要問題。
也許還有另外一層原因，那就是作為本地的父母官，張懷德也許有很多地方需要他幫忙，這就叫縣官不如現管的意思。
很快，他們就看到了一頂官轎緩緩地走來。
說是官轎，實際上是帶官轎的兩輪馬車。
前呼後擁的大概有五六個衙役，有的敲著鑼，有的舉著牌，回避肅靜之類的字樣都在上麵。
官轎剛剛停穩，黑山老妖帶著趙勇他們迎了上去。
嘴裡唱道：“歡迎大駕！歡迎大駕！”
做儘了場麵，看來人挺有麵子的。
黑山老妖掀開轎簾，卻發現裡麵空無一人。
正感到疑惑之間，黑山老妖感覺自己的背後被彆人重重拍了一下，連忙回身看過，不由得大笑。
“陳明府，你這遊戲玩了多少次了！”
原來，這位陳明府看上去應該是個挺能開玩笑的主。
說明主客之間，真的是關係不一般。
在唐朝時候，對這縣令級彆的官員不要叫縣太爺。
因為，叫縣太爺很顯然是錯誤的，人家也會給你翻白眼，隻能稱對方明府，再加上姓就可以了。
“好，張將軍又大喜了，我能不來嗎？”
好家夥，他話裡有話呀。
難道，乾老子口是心非，還娶過好幾次老婆？
這版本，和自己偷聽的不一樣呀。
沒有多想，趙勇一個跪拜，“恭迎陳明府！”
陳明府好像事先知道了趙勇的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事，我都聽說了。”
看來，好事不出門也不一定對，不過轉念一想也不對。
因為，他實際上就是在義父的眼皮子底下辦公。
說明他們之間的聯係的確是很緊密，算政治盟友沒錯了。
“再次恭迎陳明府大駕光臨！”
“今天，是張將軍的大喜之日，我陳某來遲了一步，沒趕上這盛大的拜堂儀式，真的是有愧。”
“陳明府不要客氣，想必陳明府應該是公務纏身。您既然來了，就不算遲到，裡麵有請。”
茶室是設在將軍府內的，洞房是在外麵。
此時，新娘子都在洞房裡休息，而張懷德則不知在其中哪個洞房逍遙。
因此，大家也不便問。
其實趙勇是知道的，因為他通了神識。
此時此刻，張懷德正在鐵勒公主的洞房之內，兩人正在說著話，具體說什麼他也懶得聽。
因為，自己不是那種喜歡偷聽的人。
也許這是他獲得神識之後的唯一煩惱，神通大了也不行。
神通小了，耳目不通也更不行，這也許就是耳目聰明的煩惱。
“陳某倒不是公務繁忙，是在來的官道上遇到了幾個山賊，耽誤了些事情。我有一名衙役受傷，又打道回府了，然後又從衙門出來！”
“遇到山賊？有多少？”黑山老妖一聽，臉色大變，問道。
“山賊……好像是咱們去年剿匪剩下來的，這土匪越來越多，如同蒼蠅蚊子，越剿越多！”
“陳明府，彆以為我不知道。如果沒山賊，你們這些父母官吃什麼？”
看起來，黑山老妖跟誰都是直言不諱。
“好，話倒也是，如果沒山賊的話，那麼我們真就兩袖清風了。”
這位縣太爺的言外之意，趙勇一下子就明白了。
看來，也是個貪官。
每年打著剿匪的名號，向朝廷要錢要人。
也許他是真的在剿匪，但是他想撈點好處，是板上釘釘的。
因為，從黑山老妖的話裡可以證明了。
“不過，今年的山賊跟往年的山賊有些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難道不是兩條腿？兩隻胳膊？一個腦袋？再說了，他們也隻能長一個腦袋，就等著陳明府開狗頭鍘見血了。”
在古代，對於使用鍘刀的刑法，龍頭鍘是鍘皇親國戚。
虎頭鍘是鍘犯法的大臣。
狗頭鍘是鍘平民百姓。
不過，唐朝對於死刑，還是很嚴格的，通常會報到最高機關大理寺。
太宗皇帝貞觀年間，隻有不到一百人被處死。
“如果我能用狗頭鍘就好了！你猜，我遇到了什麼山賊？”
“遇到什麼山賊？”
“說起來，你們恐怕還不信，那些山賊其實不是人！”
“不是人，難道還是鬼嗎？”黑山老妖一下子就來了興致，連忙問道。
“我恐怕說出來，你們也不相信。所以，為這事兒，我就想和張將軍商量商量，怎樣上報朝廷。”
“好，要不……”
“張將軍正在辦好事吧，嗬嗬。”
黑山老妖點點頭，道：“我是他好朋友，也跟你是好朋友，要不……你先向我黑山透露透露？”
說完，大家進了茶室坐好，家丁們在每人麵前都篩滿了茶。
話題一般從沒話找話開始，自然又把話題放在趙勇身上。
“好個標致的小郎君，這位是？”
“這是在下的妻子！”
張小斐白了一下趙勇，把頭一低，行了個執扇禮，道：“小女名叫張小斐，有幸見過陳明府！”
“起來，不要行此大禮，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這麼客氣。”
“你倒是說說，你看到的不是人，那些山賊不是人是什麼？”黑山老妖問道。
“剛開始，我以為看花了眼，但很快就意識到遇到鬼了。不……他們絕對不是鬼。”
“那又是什麼？”
“各位可曾見到過木頭人？”
“你是說，那些打劫你的山賊是木頭人？木偶？”
“是！”
陳明府點了點頭，臉上寫滿了惶恐。
“那些木頭人，身高比常人大約高兩三倍。我的衙役雖然不是大內高手，但是功夫也是了得。就這樣，我的衙役還被木頭人打傷了一兩個。如果不是我們跑得快，恐怕我陳某人今天肯定來不了。”
“原來是這樣，那木頭人是機關牽動？”
黑山老妖想起了木偶，通常是由人用麻繩來指揮。
但是，如此高大的木頭人，如果還要靠人來調動的話，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理解，隻有一個。
就是有一種看不見的，但是又能感受得到的精神力量在支持，這就是鬼魂。
然而，黑山老妖其實知道世上並沒有鬼魂，因為他就是個裝神弄鬼的。
“會不會還有一種可能？不過也說不通啊！”黑山老妖想了想，說道。
“黑山君，有話直說！”
“既然要我說，我就隻好直說了，給陳明府一點思路。在海外，有個巨人國，在夜叉國的旁邊。”
趙勇知道，這黑山老妖又在胡說八道了。
據他了解，在北歐神話中，巨人國位於米德加爾特東方。
這裡是冰霜巨人和山地巨人居住的地方，大多數為冰霜巨人，少數為山地巨人。
然而，這隻是在神話和傳說中描述的，並非真實存在。
他所指的，應該是《鏡花緣》中的巨人國，指的是長人國，國人身高有七八丈高。
“巨人國？真有這種國家？”
“沒親自去過，隻是聽說。”
“這我倒是頭一次聽說，你說的巨人國人高度和我們正常人高度比較差不多有兩三倍那麼高。難道我們遇到了巨人國的劫匪？還有，巨人國應該不都是木頭人！”
“你這麼一說，我覺得有點道理。巨人國不是木頭人，跟我們一樣，這到底從何解釋呢？”
“要不，我派人到附近搜搜？”
“附近都是高山峻嶺，大片的原始森林，很危險！我不建議冒這個險。”
“那還是和張將軍商量一下再說！”
陳明府說得很明白，冒險的事最好不要輕易嘗試。
“趙公子，現在時辰差不多了。要不，你去請你父親出來和陳明府說說話？就說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諾！”
趙勇知道，應該是遇到了大事。
俗話說得好，作為當地的父母官，無事不登三寶殿。
一是來賀喜，二是商議山賊的事情，更何況這種山賊並非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