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一號間,時新果子一行、雕花蜜煎一行,下酒的花炊鵪子、鴛鴦炸肚、南炒鱔、洗手蟹上菜嘍!”
“下一盤五珍膾、鮮蝦蹄子羹、荔枝白腰子、糟白魚、黃金雞……魚呢?雞呢?”
白帆樓中人聲鼎沸,小二唱菜名的聲音清脆爽利,隻是突然間卡了殼。
“我的菜呢?”
“叫什麼叫!少見多怪的!”
二廚從廚房裡探出頭來,一瞧剛才放得滿滿當當的托盤上,明顯空了一半,瞬間瞳孔放大了一霎,又恢複正常,一扭頭衝著廚房裡麵喊了一聲。
“再上一份糟白魚一份黃金雞,趕緊得!”
小二卻有些不解:“可剛才我明明看到菜在這兒……”
“噓——噤聲!”
二廚衝他擺擺手,露出一臉神秘之色,伸手指了指後堂安設的一處神龕。
“沒了就沒了,少大呼小叫的,驚擾了那位,你擔帶得起?”
“唔!那位!”
小二瞬間變了臉色,捂住了自己的嘴,又是驚詫又是害怕地偷偷朝神龕的方位瞅了一眼。
隻看到那檀香木做的神龕中煙霧繚繞,香爐裡的香不知燒了多久,供桌麵上積攢了厚厚一層香灰,而繚繞的煙氣聚而不散,盤桓在神龕之內,像是為裡麵的神像罩上了一層薄紗,讓人無法一窺真容。
“得了!趕緊上菜去!”
二廚從廚房裡端出兩盤菜,放在小二的托盤上,“彆瞎琢磨了,耽誤了客人當心掌櫃的抽你!”
“可……可是……”小二哭喪著臉,“少了兩個天字號的菜盤……掌櫃的也會扣錢的啊!”
白帆樓的餐具分為四等,天字號雅間用的都是最上等的汝窯青白瓷,地字號雅間用的是次一等的定窯白玉瓷,普通的隔間和大堂坐席用的是普通民窯出產的白瓷。
大堂散客用的白瓷餐具倒也罷了,天地雅間裡的餐具都是一席一套,按照席麵菜色配好了定製的,光是這一套餐具,就得近五十兩銀子,裡麵盛正菜的盤子,一個至少得一兩三四錢銀子。
小二一個月的月錢,才不過三千文,賠了這兩個菜盤,就剩不下幾個銅板,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二廚也很為難地撓頭:“那怎麼辦?總不能去求大仙兒把盤子吐出來吧……”
他的話語未落,就聽到頭頂上方傳來一個無比清晰的聲音……
“嗝~~~~~~”
隱隱帶著黃金雞的香味,醇香悠長,回味無窮,足以繞梁三日不絕。
二廚瞬間石化,和小二麵麵相覷,兩人連動都不敢動一下,生怕驚動了上麵的那位“大仙兒”,也被一口吞了去。
“噗——”
兩道白光閃過,二廚麵前的傳餐台上,兩個天字號席麵專用的青白瓷盤滴溜溜地轉了幾個圈,最終平平穩穩地落下,連個邊角都沒磕著碰著。
隻是盤底的那點湯汁猶在,香味尚存,方能證明這便是剛才盛著糟白魚和黃金雞的菜盤。
小二差點就喜極而泣:“多謝大仙!多謝大仙保佑,我今晚再給您老人家上三炷香……”
二廚也跟著鬆了口氣,收起菜盤,“趕緊去上菜吧,再耽擱掌櫃的真要罵人了!”
“好咧!”小二沒了負債壓力,瞬間聲音都跟著敞亮了幾分,抄過托盤高高舉著四碟菜,一邊唱著菜名一邊飛也似地朝著三樓的天字號雅間跑去。
二廚也趕緊回廚房去乾活,每日裡少幾盤菜事小,若是耽誤了客人的席麵,那事兒就大了。
至於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仙兒,樓子裡的活計和廚子們早就熟了,哪怕沒見過那位的真容,也知道那位的口味。
“愛吃雞、魚、蝦,汆白肉隻吃瘦的不要肥的,喜辣口不喜甜口。”
“好果酒,不喜燒酒,尤其喜歡西域來的葡萄酒。”
所以,大夥兒對這位的真身也有很多種猜測。
猜得最多的是狐仙,也有猜黃大仙兒的,還有說是貓仙的……
眾人爭論不休,誰也沒法說服誰,可有一樣是一致的,無論那位大仙,總歸三個字:惹不得!
因為這些大仙兒一旦落腳砸誰家,好好供著或許沒事,頂多丟點雞啊魚啊之類的食物,還能得它們的庇佑提升運氣財氣,可若是一旦侍奉不周惹惱了它們,那就等著家宅不寧吧。
尤其是開門做買賣的,講究的就是和氣生財,遇到這類大仙,那是寧可破點小財好生供著,也決不能輕易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