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2 / 2)

竇春生垂首不語。

似想到了什麼,她嘴唇動了動,黯然道:“記得小時候,阿娘曾與奴婢說過,醫者仁心。

“這條路,是奴婢自己選的。

“眾生皆苦,唯有自渡,可是奴婢一生所學,實在做不到袖手旁觀。

“今日闖下禍來,奴婢無怨無悔,隻是遺憾,十六篇《千金集》隻成四篇。

“阿娘說女子難為,婦人之症礙於男女大防不敢啟齒。

“奴婢到底輕狂了,竟妄想著著成《千金集》解女子之難……”

說到這裡,她眼中的光黯淡下來。

在某一瞬間,溫顏忽然明白她的眼神為什麼清澈純粹。

隻因她是一個單純至極的人。

醫學,是她唯一的摯愛。

唯一願意去獻身的信仰。

“你那《千金集》都記錄了些什麼?”

竇春生靦腆道:“奴婢不才,記錄的皆是奴婢看診後遇到的病症與解方。”

溫顏來了幾分興致,“且與我說說。”

於是竇春生耐心地同她講述過往遇到的病例。

大多數都是婦科疾病。

這是溫顏從未涉及到的領域,聽得津津有味。

連一旁的程嬤嬤都豎起耳朵傾聽。

那時竇春生仿佛又重新活了過來,煥發出生機勃勃。

但凡涉及到她研究的醫學相關,整個人一改平庸,眼睛炯炯有神,連鼻梁上的小雀斑都變得可愛起來。

溫顏覺得她好像會發光。

就像現代的職業女性那般,自信又從容。

聽著女郎興致勃勃的講述,看她一改先前的拘束,不僅眼裡有了光,甚至還會做手勢解釋一些醫學名詞。

溫顏覺得這個人可愛至極。

兩個不同時代的職業女性在這個等級森嚴的黑夜裡侃侃而談。

她們是不一樣的,畢竟來自不同的時代。

可她們同時又是一樣的,因為靈魂獨立。

哪怕溫顏被約束在後宮妃嬪身上,哪怕竇春生受困於掖庭囹圄。

在人格上,她們都是獨立的個體,有自己的思想見解,不因時代局限而屈服。

而那份堅貞不屈,對於竇春生這樣的女性尤為珍貴。

她是封建體製淤泥裡開出來的一朵花,傲骨寒霜,不懼風雨。

溫顏很喜歡這樣的女性。

這一夜燭光搖曳,透著幾分女性之間的浪漫溫情。

有時候竇春生會笑,有些許靦腆,特彆是溫顏口無遮攔問她豐胸的話題,她反倒有些難為情。

接近醜時,溫顏實在困倦得不行,才把竇春生安置了。

整晚竇春生徹夜未眠。

她躺在柔軟的床榻上翻來覆去,從未料想過有一天能跟溫淑妃這樣的貴人接觸。

那種接觸是非常新奇的。

竇春生的心情既激動又微妙,她仿佛在這座冰冷的皇城裡看到了一絲亮光。

那絲亮光,就來自人間。

翌日一早竇春生口中的《千金集》被程嬤嬤差人尋了來,竟有兩箱。

一些用炭筆記錄在粗布上,一些記錄在零碎紙上,還有刻錄在竹片上的,全都整整齊齊地存放在破舊的木頭箱子裡。

按竇春生的說法,《千金集》共計十六篇,涉及到針灸,病症醫理,疑難雜症等,全都跟婦科相關。

在還未進掖庭前她就已經在著《千金集》,因著抄家,初稿沒保得住,入了掖庭後又重新整理記錄。

木箱裡累積著她畢生所學,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寄托。

溫顏也不嫌那些東西臟,親自撿起零碎麻布看上頭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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