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穿著整齊乾淨的衣裳坐在牛車上, 為了衣裳不沾灰他還在車轅裡邊綁了個小板凳,打著哈欠還坐的板直,小葵彎腿坐在草團上敲著膝蓋上下打量他, 嫌棄道:“至於嗎你, 我都坐好幾個月的車了也沒見衣裳有多臭多臟。”
“前些天爹用牛車拉磚瓦,車上有灰,姐你坐好, 彆岔腿。”他彎腰掰著他姐的腿給並著, 調轉話頭說:“姐,你該穿裙子的, 你穿那條菊花黃的裙子特彆好看,特彆是娘給你繡了一片樹莓,我就沒見過比你穿裙子還好看的人。”
“穿裙子不能跑跳,沒有穿褲子方便。”小葵順著他話說,也就忘了前一句還在嫌棄他。
要的就是你斯文。小魚一臉誠懇勸說:“姐,娘繡那條裙子花了兩個月呢,你越長越高, 再不穿就小了, 就隻能送給小米了,好可惜, 你個子高,身條好, 穿裙子時尤其嬌俏,像是初春的野山雀, 靈動活潑。”
許妍坐在車頭聽著好笑,這就是跟著姐姐長大練出來的審美,小葵每次做新衣裳都拉著她弟幫忙選顏色、花紋和繡樣, 小魚現在不僅懂裙子,還會編頭發編花環,屠大牛都可憐他大兒子,說他慘遭姐姐壓迫還沒有反抗的意識。
小葵被她弟誇得樂滋滋的,一口應下:“我明天就改穿裙子,小魚,還是你會說話,對了,你繼續喊我喊“姐姐”,多甜呐。”
小魚撇嘴拒絕:“小弟都不喊你喊“姐姐”了,太顯嫩了,我不喊。”
“你比小槐大,該帶著他跟你一起喊“姐姐”的”,小葵不滿,隨即想到什麼,放棄繼續勸說,道:算了,小弟喊“姐姐”準是想討要我什麼東西,我應不起。”
這也算變相接受了自己喊她喊“姐”,屠小魚滿意地舒口氣,到了醫館門口牛還在走她一蹦就下車了,他看到了也沒多大反應。小魚是隻要沒人指責他,他那一身瞎講究的臭毛病隻用來要求他自己。
趕著牛車去了桐花巷,在他娘去跟人打聽位置的時候,小魚慢吞吞地跳下車站在一旁等著。
看到小魚站在地上,許妍對他說:“坐車上去,黃家私塾在巷尾呢,我要趕牛車過去。”
“不坐,我跟你走進去。”
他都這麼說了,許妍也隻得牽著牛鼻繩走路過去,跟巷子裡坐著閒聊的人對上眼了就搭話問黃家私塾的情況,一路到巷尾,她也知道了這房子也就五年前才被人買下來,黃舉人最初是教他兩個兒子,過後一年才開始收學生辦私塾的,他兩個兒子都十二三四歲了,考了兩次童生試,今年年初兩個都過了。
敲門之前,許妍低頭問小魚:“緊不緊張?馬上就要見夫子了,還是個舉人老爺。”
小魚搖頭,說:“不緊張,就是心跳有些快,想上私塾,但害怕他不收我。”
“你會背會寫,咱們又不是不交束脩,彆擔心。”話落她敲響大門,開門的是個小夥子,比小葵高一點,應該有個十二三歲,男娃小時候長的慢。
“請問是黃舉人家嗎?”許妍問。
“對,是黃家私塾,來念書的?”黃兆餘問,並讓開路讓外麵的兩個人進來,看外麵有牛車,他就把門敞著沒關。
“嗯,我想給我兒子報名。”
跟著人往屋裡走,許妍眼睛打量著四周,如杭二嫂所說,房屋比較陳舊,維護的不是很好,房簷下還垂拉著枯稻草,被風吹著打轉,破口的壇子裡盛放的是臟水,裡麵附著厚厚的青苔。
許妍看了小魚一眼,他倒是麵色正常,也不知道是不是沒留意到,估計是沒看到,家裡他們姐弟三個小時候用的尿罐他都給洗刷乾淨了立在牆根。
“爹,有客人來了。”他回身對許妍說:“今天休沐,私塾裡沒學生。”
他話落,麵前的屋門打開了,一個比許妍高半頭的黑麵男人走了出來,看到外麵的女人,他滿眼驚訝,沒想到所謂的客人是位熟人。
許妍看到黃舉人時眯了下眼,覺得這人有些麵熟,像是以前見過,仔細回想了下她見過的黃姓男人,半是猶豫地出聲:“我們是不是見過?你十年前有沒有在衙後巷住過?”
黃岷輕笑點頭:“十年前的鄰居,好久不見,你沒怎麼變,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好巧,沒想到黃舉人是你,我之前聽人說你搬去縣裡住了,你倒是變化挺大,我差點沒認出來。”眼前的男人跟十年前的男人相比,還是一樣的黑,但胖了許多,不像以前那麼乾瘦,也有氣場了,說話時敢盯著人的眼睛了,說話也遊刃有餘。
許妍握著小魚的手,拉到身前說:“這是我大兒子,七歲了,叫屠青榆,榆樹的榆,跟我念了三年的書,我會的他都學會了,我就想讓他來私塾跟著正經夫子念書,不知道你還收不收學生。”
雖然是認識的人,但也無舊可敘,更是男女有彆,許妍直接說來拜訪的目的。
“收,我都不用手把手教握筆寫字,這麼優秀的學生怎麼會推拒門外,不過我這兒束脩不便宜,半年十兩,因為我隻帶十個學生,像我兒子這樣考上童生,不需要時刻盯著的不算在內。”談及這些他收了笑容,沒有因為之前的私人關係而給什麼優惠。
他這態度讓許妍安心,更是對隻收十個學生的規矩感到滿意,看小魚不排斥,她就應下了,束脩雖比其他私塾貴,但自家也不是拿不起。
“那夥食費怎麼算?”許妍問。
“我這兒不包食宿的,因為目前六個學生都是鎮上的,他們中午回家吃飯,午睡後再過來,不過我雇的也有廚娘,青榆要是不方便回家就跟我們一起吃,中午那一會兒睡我二兒子床上打個盹也行,他給我省了不少事,我們又是熟人,這點也不算事,不要夥食費。”黃岷臉上又掛上了笑,端著熟稔的語氣說話。
“那我回去跟他爹商量一下,他姐也在鎮上,我們在鎮上也有親戚,小孩子事多,哪能麻煩你,啥時候能來念書?”許妍拒絕了黃岷的提議,一是真不熟,自己哪能順杆子爬,二是怕小魚被同窗排斥,被傳開小灶。
“隨時都能來,每月月中休一天,月尾休一天,夏收秋收各休十天,過節休一天,過年另說。”黃岷送這娘倆出門,關上了門對滿臉好奇的兒子說:“你該是不記得了,我中舉之前住在衙後巷的左邊鄰居,你跟你哥吃了人家不少東西。”
“確實沒印象”,黃兆餘搓臉說:“真是不會長,我跟我哥咋都隨了你,又黑又醜,你看剛剛那小子,除了鼻子,跟他娘簡直一個模子刻下來的,但卻不會把他認成女娃,真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