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胡亞卻覺得自己緊張的要吐出來了,他端坐在沙發上,雙手接過耿逸文遞過來的溫水放下,然後手放在膝蓋上。
像是等待一次審判。
“不用這麼緊張。”耿逸文在他旁邊坐下,旁邊的人身體乍然緊繃,他哎了一聲,又離遠了點。
他說:“我就是有點事情比較好奇,想問你一下。”
胡亞深吸一口氣:“您問吧。”
他一緊張,敬稱就又蹦了出來。
耿逸文也沒糾正這個稱謂,他歪過頭盯著胡亞問:“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喜好的?”
這話一出口,耿逸文就看到胡亞兀的瞪大眼睛,他滿臉驚恐,像是天要塌下來一樣。
對方的這種反應,讓耿逸文心裡升出一些負罪感來,他掩嘴輕咳一聲,驚醒旁邊的青年。
“彆害怕,我又不會吃了你。”耿逸文把水杯遞到他手上:“喝口水壓壓驚。”
胡亞僵硬的接過水杯,僵硬的把杯子湊到最麵喝了一口,他咽下嘴裡的水,渾沌的腦袋已經無法思考,隻能依據直覺行事。
他直覺是不能讓耿逸文知道這些事情,所以下意識開始撒謊。
“我、我、我沒,沒有啊。”
他麵對耿逸文說,臉上還帶著一絲茫然,看起來渾然天成,沒有一絲表演痕跡。
如果不是情況不對,耿逸文都要誇誇他了,可惜現在情況特殊。
所以他輕易就戳穿了這個謊言:“沒有嗎?那我們第二次見麵,你為什麼非得在川菜館裡點不辣的菜?”
胡亞:“……”
“不要說是你自己喜歡清淡的口味,那些菜並沒有得到你的特彆偏愛,我就沒見你動過幾次。”
胡亞:“我……”
“還有。我看過你的朋友圈,在之前的幾年裡,你幾乎半年左右才會更新一條狀態,但在某個時間節點後,你的更新頻率突然增加了許多,發出來的狀態無一不在展示廚藝,而那些做出來的東西,又‘恰好’全部符合我的口味。”
耿逸文身體後仰靠在沙發上,繼續道:“那些朋友圈似乎設置了權限。讓我猜猜,是不是隻有我一個人能看到?”
胡亞:“……”
完蛋了!他全都知道了!
耿逸文發現這個事情也是偶然,他比胡亞先進組一天,那天沒什麼事,他就跟導演閒聊了一會。
聊天的內容從市場到行業弊端到展望未來發展,最後回歸到演員身上。
談演員肯定少不了《擺攤》劇組的這批,導演不可能當麵點評自己金主,那肯定要說起另一個男主角。
耿逸文還記得當時導演說的。
“小胡這個小孩很不錯,我問過他之前合作的導演。說啃吃苦,演技也還過得去,又不弄什麼幺蛾子,就是太悶了,不拍戲一天也說不出幾句話,搞的有人都懷疑他有自閉症。”
“彆的我還不知道,不過他悶這點我是相信。以往我合作的演員哪個不是經常聯係,就他,加了微信之後屁都沒一個。”
為了印證自己的說法,導演還把微信點開給耿逸文看:“我沒說錯吧,就是悶,我看他基本也不在朋友圈出現。”
導演口中的胡亞與耿逸文印象中的胡亞仿若兩個人。
在耿逸文印象中,這個年輕人長的好看,看起來乖巧的很,容易害羞,也好逗。
更何況朋友圈的更新頻率也不低啊,三五不時就會去展示下才藝,可愛又能乾。
耿逸文心裡反駁,可導演下一步的動作就讓他收回了準備出口的話。
他點進了那個人的朋友圈,下拉給耿逸文看:“就這麼幾條,沒了。”
耿逸文心中懷疑,差點以為自己加的是另一個賬號,他又確認了幾遍,確定是一樣的沒錯,又偷偷點開自己微信。
沒錯啊,昨天還來秀廚藝了。
耿逸文覺出不對,私下裡又找了其他兩個人驗證了下,確定都和導演的情況一樣。
這點一說通,耿逸文又回憶起之前吃的那頓飯,兩相串聯,他這才發覺自己被套路了。
他當時是覺得很難以置信的,怎麼看起來這麼乖的一小孩,還會耍心眼呢?
基於前些日子每日打卡所積累起來的情誼,耿逸文隻是禮貌性驚訝了下,他對胡亞這點小心機並不覺得反感,甚至還隱隱覺得有些可愛。
他想,胡亞都這麼費儘心機的喜歡他了,那他對人好一點,也是應當的吧。
耿逸文原本沒打算把這事情捅破,他覺得小迷弟這種偷偷喜歡又怕人看出來的樣子真的很可愛,可越是相處耿逸文就越是動搖。
他覺得自己沒辦法再這麼坦然的享受另一個人的喜歡還裝作不知道,冷眼旁觀胡亞為了自己一個動作一句話而千回百轉。
那樣太不公平了。
原本這些念頭隻是隱隱生出來,耿逸文還有些猶豫,他猶豫說開了會不會反而不好,會引得兩人相處尷尬,以至於耽誤了工作。
是胡亞的那頓飯讓他下定了決心。
拍戲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一遍又一遍重複拍攝不僅耗心也耗力,站了半天,正常人都不會願意把難得的午休時間浪費給另一個人。
可胡亞就是這麼做了,而且甘之如飴。
那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裡耿逸文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隻為了可能的一點麻煩就私自否定他人知道真相的權利。
他想了一頓飯的功夫,最後還是決定把事情說出來。
事情不可能瞞一輩子,早點說清楚,對雙方都是一件好事。
隻是現在看來,事情果然跟自己擔心的差不多啊。
胡亞的心情如果用四個字來表示的話,就是——心如死灰。
在自認為走到絕路的情況下,他反而顯得比之前更加冷靜。
現在再辯解也無用,不如實話實說。
胡亞喝掉杯中最後一口水,壓下嗓子裡那點酸澀,然後用極正常的語調說:“你說的都沒錯,我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我也沒怪你。”耿逸文歎了口氣,重新坐到旁邊,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不要擔心,我今天找你不是為了問罪,隻是為了……為了把一件事告訴你。”
他頓了下,繼續說:“我知道你喜歡我。”
親口說出彆人喜歡他這種話顯得格外自戀,不過沒關係,耿逸文臉皮厚,他早就修煉到家了,說這話不僅沒覺得不好意思,反而一派自得:“所以你以後也不用藏著掖著了,正大光明多好啊,我又不介意。”
你準備了很久的告白沒用上,反而被告白對象率先捅出來是什麼體驗?
大概就如同胡亞這樣,有點緊張,有些害羞,有點茫然與不知所措,還有多年夙願一朝了卻的悵然若失。
胡亞沒了之前強裝出來的淡定,一切反應過來以後他想把自己埋在沙發裡。
胡亞用胳膊擋住臉,卻擋不住耳尖泛出的緋色,他張開嘴,動了幾次,冒出來一個“哦”。
耿逸文又開始笑,笑完了繼續問之前的問題:“所以現在你能說說怎麼知道我喜好了?”
現在再瞞著也沒什麼意思,又不是用了什麼非法手段。胡亞撅了撅嘴,把手放下說:“我問彆人的。”
“誰?”耿逸文問。
他挑食的習慣雖然沒有完全保密,卻也從未對外宣揚過,就算合作過多次的也不清楚他這點事情。
胡亞已經自暴自棄了,問什麼說什麼:“你經紀人。”
“什麼?”
“就是你前經紀人羅慎告訴我的。”
羅慎是耿逸文早期的一個經紀人,帶了他三年便毅然辭職,之後他就離開了這個圈子,據說是回家養豬去了。
耿逸文怎麼也沒想過是由此透露出去的,不過這個回答也透露了另外一些東西。
“了不得啊,都認識羅慎了。”耿逸文湊近逼問道:“他為什麼告訴你?”
“我、我、我之前,想給你寄、寄生日禮物,問的。”
胡亞十隻繞在一起,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聲音聽不到,頭也垂到最下麵。
擺明了敢做不敢當。
羅慎帶耿逸文的那幾年,他還是圈子裡的一個新人,彆說地位了,如果有哪一個月沒被人拖出來罵都是一件喜事。
在這種前提下,羅慎不可能隨意的把自己的喜好告訴彆人,除非這人是他覺得值得信任,不會對自己造成什麼危害的。
耿逸文笑了一聲,伸手戳了戳胡亞的腦袋:“小小年紀不學好,就知道追星。”
胡亞今年二十二,按照時間來推斷,他找羅慎的時候絕對不超過十五,加上之前奠定信任基礎的時間,也就是說真的喜歡他的時間還要更早。
耿逸文回憶了下自己早起的歌曲,越想越覺得不堪入耳,也難為他眼瞎喜歡上這種東西。
他又伸手戳了下:“不學好。”
耿逸文戳過去的手被人一把握住,胡亞把他的手指圈在手心裡,紅著臉反駁他:“我沒有。”
“嗯?”
“沒有不學好。”胡亞說:“我成績很好的,還、越來越好。”
都是因為喜歡你才會想要變好。
“行吧,那你是個好寶寶。”耿逸文的手指在他手心裡動了動,眼角眉梢都帶著笑:“那這位好寶寶,你後來禮物送出去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