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政治上的風風雨雨,那些人情世故的往來,甚至那些膾炙人口的絕世詩篇,都如浮光從眼前劃過,留下的最深的、最多的,隻有一個人。
誠然如世人所知,他一生順遂、他博愛、富有同情心、善良、接地氣、受人愛戴,可是卻少有人知道,那張總是溫和的笑著的臉背後,有著旁人無法理解的心酸。
這一切的心酸,在天長日久中,寫成了一個名字,刻在心上,永誌難忘——
湘靈。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他們相識在一個美好的年紀,兩小雖無猜,卻已經感受到對方對於自己的吸引。
七歲分離。
十三歲重逢。
少年才華橫溢,少女貌美如花。相愛在所難免。
可是世事難料,唐樂天不得不因為父親官職調動而結束短暫的重逢。
他對此不滿,抗爭過,最終他終於回去過,可那時她已經搬了家。
世間之大,四野茫茫,在遼闊的時間空間裡尋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少年的愛能堅持多長時間?哪個不是如繁花露水,易謝易逝?
可是,七歲到三十七歲,他找了三十年,堅持了三十年。
眼看著華發已生,眼看著同僚嬌妻美妾,眼看著同齡人連孫子都有了,他還在等。
等——
等有一天,他再遇見她。
“你年齡不小了,總要為唐家留條後啊!”
37歲那年,他放棄了。他想,他不可能再遇見她了;即使遇見,若見她兒孫滿堂,他該如何自處?若見她美貌依舊,而自己華發早生,該如何自處?若見她芳影無蹤、人世不再,他又該如何自處?
他終於在母親的極力要求下娶了妻,生了子。這段婚姻的不幸不需要言說,相看兩厭,彼此折磨而已。
半百年華,他重回故裡。
見到了那個以為一生也不會再見到的人。
湘靈,湘靈,湘靈。
每一個字都是他詩歌靈動的來源,每一個字都是他內心無處言說的悲苦泉水。
他愛她,還是愛她。
可是——
她已出家。
等過了一個女孩子最美好的年華,等到了所有人“老姑娘”的辱罵,等到了韶華易逝,父母俱亡。
等得,心如死灰,斬斷紅塵,削發為尼。
昔日的誓言我遵守著,可你已經嬌妻美妾在身邊。
這次的相見是一出不折不扣的悲劇。
她默然相對,他泣不成聲。
命運,最終讓他們失之交臂。
這是最後的重逢。
“黃泉路上再相見”,她最後說。可是,唐樂天在忘川之上的奈何橋等了千年——她不在。
從未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