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跟在她後麵, 小聲的囁嚅了一句：“那個……謝謝你。”
他咬著唇, 一副可憐楚楚的模樣, 雙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襟, 小聲的，“我、我會還你錢的。”
奚月轉過身, 看著那個身材瘦小的, 紅著眼睛像一隻可憐的小兔子一樣的男孩子, 眼底沒有一絲情緒，“不用了。”
“可是……”男孩兒走快幾步, 追上她, “可是, 我不想欠……”
“不想欠我的話，就幫我做一件事。”奚月說道。
“哎？”
“不要再跟著我。”
男孩眼中的期待的光芒, 忽的暗了, 垂下頭，小聲的“哦”了一聲, 再抬頭的時候，胖乎乎的少女已經不見了蹤影。
男孩咬了咬唇, 長長的蝴蝶翅膀的睫毛垂下來, 在眼底打出一片陰影。
奚月拖著慢吞吞的步伐，走出醫院, 在醫院門口的公交站, 上了一趟公交車。
公交車上的男男女女, 時不時對著她投出或好奇或鄙視的眼神, 她垂著頭，坐在位置上，沉默的望著窗外飛馳的街景。
鄰座是一個白發的老奶奶，穿著印花的衣褲，土土的，麵上帶著微笑，“小姑娘，今天不上學嗎？”
她呆滯的眼神在一分鐘以後才轉過來，不解的看著老奶奶，“？”
麵容慈祥的老奶奶撇了撇嘴，“現在的小孩子啊，怎麼就這麼沒有禮貌？都不跟老人家說話的嗎？太沒有素質了吧？這家長教的什麼啊？”
奚月皺了皺眉，卻聽老奶奶接著說，“該上學的時候不再學校好好學習，還逃學！”老太太撇撇塌癟的嘴唇，接著說：“好好的學生不學好，還跟人家打架，誰家要是有這樣的孩子，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機關槍一樣的嘴巴，吐出一串又一串的話來，周圍的人也都紛紛側目，“小姑娘，惹老奶奶生氣了，你道個歉吧？”
“怎麼能逃學呢？真是的，我家的孩子要是逃學，我非打斷他的腿不可！”
“小女孩家家的，怎麼好打架？肯定不是正經的好學生！”
嘰嘰喳喳的，說了一通，看不到的人，則伸長了脖子，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知道呢？感覺是一個女孩子打架逃學被家長說了吧？”
“看著挺老實的一個女孩子，怎麼這麼沒素質啊？”
“是啊，現在的孩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長得那麼胖，學習還不好，還沒有禮貌，這樣的孩子，以後能有什麼前途啊？”
……
話題中心的女孩子，垂著頭，一語不發，她白皙肥胖的手，抓著自己的校服褲子，那手很穩，似乎並沒有因為那些人說的話而感到難過。
“奶奶，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奚月？”瘦弱的男孩子小聲的，對著麵露得意的印花老太太說，“你根本不認識奚月，怎麼可以說她的壞話？”
“哎？”老太太吃驚的看著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男孩子，他長得實在瘦小，最小號的校服穿在他身上，還顯得空蕩蕩，但那張臉，實在出色，大而圓的眼睛，帶著水潤的光芒，弱弱的看著人，讓人心中忍不住憐惜，鼻梁小巧而高挺，嘴唇紅潤，白嫩嫩的臉，像一隻包子似的，看著就像捏一下。
這麼一個可愛的像洋娃娃的女孩子，對著老太太鄭重其事的說：“奶奶，奚月是個好學生，她是我們學校的第一名，她不是個壞孩子，老師都很喜歡她，她從來不逃課，今天是身體不舒服才請假的！”
老太太被猝不及防的一堵，半天沒說出話來，但很快，她用懷疑的眼光看著男孩子，“誰知道你是不是說謊，現在的孩子啊，都虛榮的很，在外麵說自己這裡好那裡好的，其實，什麼都不會，再說，好學生還會被打？開什麼玩笑？”
其他人也隨口附和著，“是啊是啊！”
“好學生怎麼可能打架？”
“小小年紀就說謊，唉！墮落的下一代啊！”
……
男孩子張了張嘴巴，想了半天，沒說出一句反駁的話，他紅潤的嘴巴張著，不明白為什麼周圍的人會這麼惡意的揣摩他們，明明，奚月就是很好的女孩子啊！
人們感歎著世風日下，失望的搖頭。發表完自己的意見，就很快的拿出自己的手機，回到自己的小世界裡，在這個言論自由的世界裡，人們自由的發表著自己的意見，卻更快的忘記自己發表了什麼——有什麼關係呢？不過是一句話而已嘛！大家都是這麼說的，我說一句有什麼關係嘛？
男孩子失望的垂下頭，目光小心的看著胖女孩所在的位置，瞥了幾眼，對方都沒有理睬他，他盯著自己的腳尖，出神。
公交車在下一站停下，不少人湧了上來，有一個年邁的老爺爺拄著拐杖慢吞吞的上車了，司機特意停了會兒，等待老人站穩，才緩緩開車。
車上所有的座位都坐滿了人，隻有少數幾個人在站著。
坐著的人，要麼側著頭專心的看窗外的風景，要麼低著頭專心的盯著手機，臉上露著詭異的癡笑，要麼頭仰起靠在坐背上，張著嘴巴呼呼大睡。
胖胖的女孩子站了起來，一聲不吭，將老人引到自己的座位。
老爺爺笑嗬嗬地拒絕，“小姑娘真是好心！不過不用了，我隻有兩站路，不礙事的，你坐著吧，我看你受了傷，多休息休息。”
女孩子抬頭看了一眼老人，皺紋縱橫的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她低聲說：“不用，我很快就下車了。”
老人笑嗬嗬地坐在位置上，誇讚道：“這孩子真懂事兒！”
奚月沒吭聲，身邊站著的男孩子露出大大的笑容，帶著驕傲的語氣，說：“我說的吧，奚月是最好的人！”
坐在大爺前麵的老太太，扯了扯嘴角，尷尬的笑了笑，再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