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牙牙學語,“她說,絮兒啊,你嫁去哪裡都行,就是這心裡彆再想著回家了,家裡困難,供不起這麼多張嘴。”
有些冷漠。太冷漠了,連他這個外人都覺得無情。
“冷不冷,到家還有些時候,不然你先把被子拆開來披上吧,我怕你著涼。這山,一見不到太陽就冷。”趙野走到一處地勢稍平的地方,停了停,回身望了眼山外。
偌大的虢縣這回隻剩幾幢挨一塊兒的小屋子,原本亮堂的金色大地逐漸昏暗了下來,水麵隻留安靜的褶皺。早不見太陽了,太陽躲進了雲層裡。
章絮出門的時候隻拿了一床紅色的喜被和一個裝了兩三套衣服的舊包袱。
這會兒聽見他的話,回過神了,想起來今天是大喜日子,不能說這些喪氣話,於是勉強擠出笑容,答,“挨著你的地方不冷,你身上熱著呢。就是背上吹得慌。你把被子上的繩結拆了給我吧,我隨便搭一搭。”
“誒好。”他連忙把掛在手臂上的繩索拿下來、拆開,給她遞過去。
女人披上被子,暖和了,認命般地將腦袋擱在他肩膀上,問,“怎麼總說我的事情,也講講你唄。怎麼想著住山上?是隻有你一個人麼,住了多久,平時孤不孤單?”
趙野從沒給彆人說過自己的身世,戰友也沒。他們隻知道趙野是走半路上給征兵的隊伍撞見,又因為恰逢隊裡有人逃了,缺數,才把他抓來。至於他家在何處,家裡幾口人、幾畝地,都是不知的。
可如今問這問題的,是自己的娘子,他沒有借口再沉默相對,便誠實回答,“我出生的時候就在這座山裡了,是母狼、母熊、母鹿、母馬、母豬、母虎輪流喂養才活下來的,也不知道她們為什麼不吃我。”他笑了兩聲繼續道,“當然,後來有一個隱居的老頭兒和我作伴,和我講了不少山下的故事,比如,我也應該是有爹娘,我也會長大,長大了也需要娶妻生子的。沒有他,我估計沒法兒跟那群臭老爺們相處……可惜他沒幾年就老死了。”
“大部分時候是一個人住,但我不孤單。”他非常肯定,甚至在聽見聲音後停住了腳步,站在原地等身後不遠處正要過來的那匹母狼。
“怎麼了?”她不知道趙野為什麼停下來。
“她來了。”趙野的語氣聽起來很開心,“前幾天開心,就和她們說了要娶妻的事情。這裡離她的領地最近,應該是聞到了你的味道,她的鼻子最靈。”
章絮完全沒聽懂他嘴裡說的“她”究竟是誰,他之前已經說過了,自己無父無母、無兄無姊、無弟無妹,也獨自一人居住,“她”是誰?
男人背著她轉過身。她在昏暗的林子裡看見了那隻藍眸的母狼。
母狼沒看他,一直盯著他背上的女人看,十分警惕,站立在高地時始終保持右足在前,左足在後的奔跑姿態,似乎隨時準備衝上來。
她有些怕,她肯定沒想過林子裡還有猛獸。小時候縣裡的大人們隻說它們生活在叢林的深處,人跡罕至的地方,也不是想遇上就能遇上的。所以伸手捏住了趙野的衣襟,又暗自吞了吞口水。
趙野知道她緊張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身體,試圖緩解她的情緒,而後開口衝母狼解釋,“這我媳婦,你彆嚇她。我們之前說好的,欺負你的那隻黑熊我給你弄死,帶我媳婦上山這事兒你得答應。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彆耍賴。”
母狼聽得懂,有些哀怨地望了他一眼,輕叫了兩聲,接著越過他們,往森林更深處鑽去。但不像是要離開的模樣,母狼每走十丈便要停下來等他們,見他走得慢了,還要出聲催他。
男人知道那母狼算是認可章絮進山了,喜笑顏開,加緊腳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