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媽媽眉來眼去的,趁機往船裡瞧。
沒見到人影,魚竿倒擺了滿船,沒個落腳地方。
那個人在哪兒呢?
“仙子瞧不上?奴家還有兩顆據說是宮裡的東珠,做成了一對耳環,乃是前朝吳太後潛逃,流落在外的寶物。”
珍珠?
突然想起沈鶴雲送的傳音石上,也掛有珍珠。
見仙子有點興致。
曹媽媽掏出懷中的小匣子,正要遞過去。
一隻素手突然從黑汪汪的湖水中伸出,扒在船邊,長發烏沉沉的,鋪散在水麵上。
濕潤,厚重,纏著一縷金絲發帶。
慘白的臉緩緩從水中浮現,黑布遮眼,紅唇勝血。
“水鬼啊!”
曹媽媽被嚇得癱坐倒地,雙腿顫顫。
身後的新人們驚慌失措,尖叫聲不絕於耳。
有仙子在,還怕鬼?
而且自己扒的又不是她們那條船。
沈鶴雲輕巧地一個躍身,返回船上,隨手扯過浸滿水的長發,卷起來擰了擰。
“看你把人家嚇得。”
仙子不忍心看他糟踐自己漂亮的長發,主動接手。精細的辮子七歪八扭,固定好的遮眼黑布也被水浸濕,沉得直往下掉。
“怪我。”
操控著身上的水珠脫離,聚成個大水球,扔回湖裡。
另類的烘乾手法。
清麗如洗,似從月光中走出。
沉靜皎潔,朦朧縹緲。
仙子親密地攬著他的肩膀,幫他梳理發絲,時不時低頭在他耳邊說些悄悄話。
水鬼的身份呼之欲出。
幾百歲?
漁夫?
這人比仙子還像仙人啊!
號稱謫仙的第一美人宋真公主,都不曾有他身上半分出塵之氣。
怪不得仙子猶豫不決。
年齡差距太大,還有這通身的氣質,玷汙感極強。
即便是現在,仙子的手輕輕掠過他的臉龐,脆弱纖細的脖子,被厚重的長發墜得微微低垂。輕聲細語,柔順地偏頭細聽仙子的話,緩緩點頭。
這是什麼逼良為娼的既視感!
像是被賣了之後,還一味相信情人會回來贖身的小可憐。
呆呆傻傻的,說什麼都相信。
“大家彆慌!都是誤會!你們先回去,我到仙子船上待一會兒。”
“曹媽媽,你小心。”
大家的表情,仿佛她要去什麼龍潭虎穴一樣。
不是,她是聊八卦去的!
真沒必要這樣!
快走吧,早知道就不帶她們過來了。
掩麵擺手,望著她們安全上了岸,這才轉頭。在口中打了好幾圈的話,終於脫口而出,“仙子,這是你說的漁夫?”
“是啊,他剛剛還下去打魚。”
這可是晚上,在船上釣釣魚就算了,下水不危險嗎?
而且,也沒見他拎著魚上來啊?
帶著仙子,打魚?
太跌份了!
“你好你好,仙子跟我提起過你,我是曹妍,岸邊給姑娘們賣首飾衣服的。”
“我是沈鶴雲,嗯……漁夫。”
為什麼輕而易舉地就接受了這個身份啊!
都幾百歲的人了,肯定會有比漁夫更厲害的能力吧!
“怎麼樣?”
仙子炫耀地親親他的小臉,嫩得能掐出水。
當初糾結的日子,實在是太浪費了!就該直接拿下,早日享受!
曹妍也幻想過,等年紀大了做不動生意,就每天換著小年輕伺候自己。異想天開,不切實際,哪有年輕人會乖乖聽話,全心全意,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
現在看到了,實在虛幻……
不像是那些上趕著討好仙子,另有所圖的賊人。
站得挺拔如鬆竹,與仙子一起,就像是兩棵互相依偎的鬆柏。高大,長青不敗,身處高山之巔,遙望芸芸眾生。
“很不錯,仙子可要好好珍惜。”
天下無雙。
落入凡塵如美玉跌落泥沼,可惜了。
“那是自然。”
“我也會珍惜仙子的。”
真好……
曹媽媽都覺得自己開始相信愛情了。
“沈公子的眼睛怎麼了?天生的嗎?”
“小傷,過些日子就好了。”
就說嘛,仙子應該輕易能治好才對。
不過,遮眼都足夠好看了。
神秘縹緲,賞心悅目。
與仙子坐下閒聊,看著他拉竿釣魚的樣子,身心舒暢……
若是年輕時遇到這樣的人,曹妍笑著搖頭。那時候她滿心隻想著逃離花街,不管是誰來救她,都會一頭栽進去,奮不顧身。
以前的轟轟烈烈,到底是回不去了。
“仙子眼神中還帶著期待,如此漫長的年歲,沒有過彆人走進仙子心裡嗎?”
“時機不對,人也不對。你應該比我清楚得多。”
“他呢?”
“他跟塊石頭差不多。彆看他如今乖巧聽話,對我百依百順,恐怕他並不明白,其中有何深意。”
怎麼會呢?
他看起來......仙子不說,曹妍都未察覺到其中的古怪,他的一舉一動,都不像是墜入情網之人。
沒有下意識地往仙子這邊瞧,沒有時時刻刻想和仙子黏在一起,不自覺地傻笑,發呆,全都沒有。
悶頭專注做自己的事。
一個人,與自己的影子相伴。
明明仙子就在身邊不遠,卻孤獨得如同天上的一輪清月。
“人無完人,仙子何必為了沒發生的事擔心呢?”
明不明白又如何呢?
人在身邊,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感情漸漸消退之後,這樣的狀態反而求之不得。
“我不擔心,來日方長。”
仙子微微眯起眼睛,望著皎潔月色下,靜靜坐在船頭的沈鶴雲。
冰肌玉骨,烏發沉麗。
腰身柔韌纖細,骨肉勻稱,精雕細琢。
纖長秀美的手,纏滿亮晶晶的懸絲,數十根魚竿的動靜,都掌握在一手之中。
另一隻手拿著本書,仙城裡沒有玉簡版,全都是紙質書。無法複刻,記憶也會慢慢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