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華北一帶的秋天總是來得晚，去的早。
呼啦啦的北風一吹，半黃不綠的葉子嘩啦啦往下一砸，寒意就把日光的餘熱完全洗掉，扯著領子把冬天拽出來交班。
程洋騎著小電驢，熟練地繞過學院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伴著刹車的“吱呀”一聲，穩穩地停在北城大學南門口。
他掏出公司給配的山寨機，撥出個爛熟於心的號碼。電話很快接通，程洋壓著嗓音地笑了笑：“餐到了，快出來拿。我幫你盯著來著，今兒的牛肉麵肉特彆多。”
掛上電話，程洋把電驢停穩，愜意地用手擋風點了根煙。
北城大學是高校風雲榜裡常年排頭名的名校，除了往來的學生，時不時有旅遊團光顧。不知道哪個導遊的喇叭忽然砸在了地上，悶響聲被放大回轉，而後發出驚世駭俗地一聲“吱——”。
程洋皺著眉頭掩上一隻耳朵，視線向左一轉，正看見南門裡跑出個氣喘籲籲的人影。那高個兒青年遠遠地看見程洋，臉上露出抹淺淡的笑容，三步並兩步地快步走近。
青年未語先笑：“程……”
“操！喇叭嚎這麼大聲兒送葬啊！”
這一聲程洋喊到一半就被打斷，攔腰插進來的還是一句氣壯山河的罵娘。剛下課的秦知遠老大不樂意地扭頭去看——
教育書店門口停著輛騷包的紅色跑車，車前蓋上坐著個一身黑衣的影子，仰著下巴罵人的囂張架勢十年如一日。
——陸少唐？
秦知遠皺了皺眉頭：這人怎麼會在這兒。
“認識的人？”程洋問。
“一條瘋狗。”秦知遠不欲多說，“等我一分鐘，我給……狗鏈子打個電話。”
程洋忍笑，擺著手應了一聲。
……
北城大學南門，學院路南。
十一月的氣溫裡，陸少唐著裝輕便得有些博人眼球。
他上身套著高定黑西裝，挽著的袖口露出半截小臂，內搭一件絲質襯衫，扣子大大咧咧敞著兩顆，配套的西褲質地單薄，沒半點保溫作用。
一陣冷風吹過，陸少唐重重打了個噴嚏：“阿嚏——！”
身後的保鏢立即訓練有素地遞上一疊紙巾：“少爺，您還是把衣服穿上吧。”
“不用，”陸少唐鎮定地擺擺手，睜眼說瞎話道，“我不冷。”
保鏢：“……”
賀子琛靠坐在車前蓋上，捧著保溫杯一口口喝自己的養生茶。他看著陸少唐的紅鼻頭就想笑，幸災樂禍地“嘿嘿”兩聲：“該！叫你浪！”
“滾。”陸少唐剜了他一眼，狠狠抽了下鼻子。
他皺著眉頭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十二點零三分，真他媽冷。
陸少唐早上八點就到了北城大學校門口，四個小時過去，等的人連個影子都沒看見。連賀子琛都聽見了消息過來看熱鬨，厲戎還是沒現身。
賀子琛扣上杯蓋兒，好奇道：“哎我說，你那‘未來的老婆’還沒出來呢？北城大學，這成績得比咱高幾百分啊？”
“幾百分也跟你沒關係，”陸少唐不耐煩，“有算分那功夫你不如給自己算算命，看你什麼時候能有點兒大人樣子。彆他媽天天黏在老子屁股後頭，看著就來氣。”
賀子琛：“……”
神特麼大人樣子。
你陸少唐有臉說這話嗎？？？
消息雖然沒傳到外頭，但和陸家相熟的幾家大抵都聽過了風聲。說陸家的魔星上周在自家遊泳池裡溺水，醒了就說要洗心革麵娶老婆。
“二十歲的人了，遊個泳都能在泳池裡睡著。還要娶老婆？”賀媽媽無語凝噎。
賀子琛的重點和他媽不一樣，聽得時候照樣整個人頭腦發懵——這特麼不是他陸哥的作風啊，不是說好要做彼此的僚機嗎？！
他和陸少唐從小住得近，是一起玩兒過彈珠、打過拳皇、跑跑卡丁車能用情侶名的兄弟。
兄弟之誼，山高海深。
怎麼遊泳池裡睡了一覺，你丫就要單飛了？！
好不容易捱到這位陸家的寶貝心肝兒被那位總裁大姐放出來，賀子琛開著車興衝衝找了過來。
單飛的兄弟說：你沒有大人樣子。
——下麵請問這位在遊泳池裡睡著的兄弟：大人樣子是個什麼樣子？
……
陸少唐皮相生得好，眉宇間不乏家中慣出來的嬌氣，隻要彆開口說話，看著就像是書香門第走出來的五好青年。
賀子琛身上比他多一分痞，個子也略高幾公分，兩人站在一起，紮眼得像是潮牌街拍小模特。
感覺路過的姑娘有意無意往自己身上瞄，賀子琛淩亂的心情好了一點兒。
好兄弟就要包容彼此，說不準這貨是溺水溺傻了呢！
他湊上去跟陸少唐勾肩搭背：“你就給我透個風唄。人家姑娘讀大幾？芳齡幾何？”
“……大幾？”陸少唐嗤笑一聲。
“研究生？”
“少特麼瞎猜。”
“我靠，不是吧，”賀子琛一聲大喝，“老陸，你看上了哪位女博士？”
“……”陸少唐翻白眼，“你知道個屁！”
我知道你！
賀子琛原地繞了一圈，看珍稀動物似的“嘖”了好幾聲。
“難怪連個名字都不肯告訴我，原來是這麼回事兒——”
豪門闊少情陷高知女博士，為愛癡狂不惜終日蹲校門？
“……”
陸少唐看他的眼神就知道這人想不出什麼好詞兒，逗貓似的勾了勾指頭：“老賀啊，過來。爸爸送你個大寶貝。”
“不不不不用了，”賀子琛臉色一變，掉頭就想跑，“真不用這麼客氣……哎哎哎！你彆……我操！”
陸少唐咧著嘴收回拳頭：“送你一個大大大大義滅親。”
都說賀家在北城勢大，枝係開闊，賀氏子弟遍布政-商各界。但賀家營商起家，其根基底蘊同真正的北城望族相比，還是多少差了一個檔次。
偏偏北城望族姓氏不多，陸少唐的陸算一個，陸少唐的唐，又是一個。
就是賀家這一代最出色的賀知、賀行兩兄弟，也要留陸少唐這個正牌紈絝三分薄麵，又何況是賀老太爺跟前掛不上名號的賀子琛。
但陸少唐和賀子琛穿一條褲子長大，陸少唐下手也拿捏著分寸，這一拳也隻是嚇唬嚇唬對方就算完事兒，不是真動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