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陸少唐笑著沒說話，視線跟X光似的從上到下掃視厲戎，從濃黑的發絲掃到領口，又從鞋尖兒掃回耳垂。
厲戎挑起一側眉頭問：“你在看什麼？”
“看你啊。”陸少唐脫口而出。
厲戎微微一愣，冷著臉又問：“好看嗎？”
“好看。”陸少唐依舊毫不猶豫。
厲戎這人性子冷淡，常年麵無表情不苟言笑，如果不是長得夠好，照片估計能當門神貼在門框上。但陸大少惡名在外，也是位能止小兒夜啼的人物。
這二位眼神激情碰撞，怎麼看都是相對論的場合，原-子-彈的遙控器踩在兩位腳底下，不知道哪分哪秒就原地爆炸。
——賀子琛心裡苦啊！
“厲老師，”陸少唐沒事兒人似的，伸出手臂跟厲戎勾肩搭背，“您這是出來吃飯？
厲戎臉色陰晴不定，賀子琛看得心驚肉跳。
賀二插進來想打圓場：“那個……”
“那不如一起？我知道一家不錯的杭幫菜。廚師是杭州本地人，菜式特彆正宗。”在賀子琛驚悚的目光裡，陸少唐泰然一笑。
“誒對，老賀你下午不是要陪你媽去複診嗎？現在不走來得及麼？”
厲戎：“……”
賀子琛：“……”
***
不要臉啊不要臉，陸少唐你不要臉，大老遠把我騙到這裡來，一百塊都不給我！
單飛也罷，單飛也罷，一百塊都特麼不給我！
——來自賀子琛的iPhone SB
***
厲戎喜歡杭幫菜，這事兒沒幾個人知道。
聽完陸少唐的邀請，厲戎那張棺材臉活像大白天被貼了封條，封條上頭可能還印著正楷字——“同學，你誰？”
其實也難怪厲戎覺得活見鬼。
——嚴格意義上來講，現在的陸少唐還真是個死鬼。
那家陸少唐打了包票的杭幫菜菜館在靈境胡同附近一條小巷子裡頭，中式裝修古色古香，寬敞的四合院外頭畫了幾個格子充當停車場，這時間基本停滿，隻在西南邊角落留了最後一個位子。
厲戎車技一向不錯，倒車入庫流暢得能拍教學片，直到徹底停穩才熄了火解開安全帶，皺眉看向副駕駛上打瞌睡的陸少唐。
青年明顯睡得不沉，眼皮下眼球時不時微微顫動，白日裡總是惹人厭煩的囂張氣息消散得乾乾淨淨，徒留一副年輕柔軟的漂亮殼子。
眉形淩厲，隨了林家上挑的鳳眼和高鼻梁，瞪人咆哮時足夠凶悍，安靜下來就顯得……冶豔。
厲戎揉了揉眉心，平白地覺得有些頭疼。
先是答應了陸家少爺的邀約，又任勞任怨地做了一程司機，現在腦子裡都能冒出這種形容詞——他今天果然是有些不正常。
厲戎抬手推了推陸少唐的肩膀，沉聲道：“醒醒。”
“……到了？”陸少唐懶洋洋地問。
“嗯。”厲戎打開車門。
突然襲來的冷空氣凍得陸少唐哼了幾聲，他磨蹭了半分鐘，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睛：“魔鬼。”
厲戎：“……”
而後陸少唐大貓似的伸了個懶腰，關上車門咧嘴笑了一下：“走吧，下車。等會兒車你開回去，鑰匙下回見麵再給我。”
“為什麼，”厲戎皺眉，“你真不能開車？”
“都說了不能，你怎麼還特麼不信！”陸少唐嘟囔著解開安全帶下車，麵不改色地隨口栽贓：“這車是賀子琛那個龜兒子的，不孝子管接不管送——跑了！我自己的本兒闖紅燈把分兒扣沒了，還沒重考，最近幾個月都開不了。”
厲戎的表情看起來很是懷疑，唇角嘲諷的鉤子簡直能用來釣魚。
陸少唐掩耳盜鈴地彆過臉，一時咬牙——
誰規定的特麼花花大少就不能怕開車了？？？
有本事你也撞車重生一次試試？？啊？！
“走吧，”陸少唐掀開竹製門簾，餘光裡瞥見厲戎探究的表情，心裡一時辛酸，一時暗爽。
……也不知道這算不算酸爽的一個品種。
他自娛自樂地踢了踢門檻。
杭幫菜菜館的主人是個雅客，喜歡玩兒些錦上添花的花頭，四合院門口的牌匾上請名家寫了遒勁的四個大字：“珍饈美饌”，再往下才是刻花的銅製招牌——邀醉小館。
陸少唐熟門熟路地領著厲戎鑽進包廂，跟服務員報出一串菜名：“要黃泥煨雞，沙鍋魚頭豆腐……蓴菜湯是現做的吧？行，再上個龍井蝦仁。就這些。”
厲戎抿了口茶水：“你很喜歡杭州菜？”
“一般般，”陸少唐聳肩，“我覺得你應該喜歡。”
厲戎的祖父祖籍杭市，退休後回到杭市修養，厲戎高中以前一直跟隨祖父在杭市生長，比起甜膩重油的北城菜，更偏愛清淡的南方茶點。
方才陸少唐報出的菜式，都是他喜歡吃的。
但厲家家規森嚴，講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飯桌上更是徹底貫徹了“食不言，寢不語”，這種私人興趣，他的父親和繼母都未必清楚。
——那麼陸少唐又是怎麼知道的？
厲教授百思不得其解。
他腦子裡邏輯盤了又盤，最終把一切歸結成：“巧合”。
陸少唐殷勤地給“男朋友”掰了筷子盛了湯，指尖指指黃泥煨雞：“嘗嘗這個，這個好吃，我每次來都要點。”
說完，又夾了一筷子龍井蝦仁扔進厲戎碗裡，還不忘補充：“這筷子我還沒用過。”
“謝謝，我自己來。”厲戎用開水涮了涮杯子，。
他原本想儘職儘責地扮演背景板，看看陸少唐到底有什麼目的：
是跟彆人打了賭，還是跟賀二玩兒真心話大冒險……隻要陸少唐沒話找話，他總能找出點端倪。
但現在的陸少唐可不是當初原裝的芯子，比過去多了整整八年存檔。其中六年還都和厲戎這個鋸嘴葫蘆談著沒譜的戀愛。
吃飯不說話算什麼？陸少唐皺著眉頭吐出一塊兒雞骨頭。
又特麼不是床上不讓吭聲，來啊，誰怕誰？
於是一頓飯平平順順地吃完，陸少唐偷摸跑去結賬，又坐回位子上，托著一側臉頰看“男朋友”喝湯。
“怎麼樣，這店不錯吧？”陸少唐摸了摸兜，再度遺憾衣袋裡沒有煙。
“很好。”厲戎如實評價。
黃泥煨雞肉質柔嫩，烘烤前由秘製調料提前醃製過，入味極佳，皮酥而不膩，肉鮮而不鹹。
龍井蝦仁是用上好的茶葉炮製，蝦仁去蝦線，剔透瑩白，沒有半點腥氣，入口彈滑清爽。
蓴菜湯湯水顏色清透、清香撲鼻，茶色的蓴菜葉間嵌著雪白的雞絲，又浮著幾片切成小塊兒深紅火腿，隔著半張桌子遠，都讓人聞見清淡的鮮香氣息。
確實是家正宗的杭幫菜館。
厲戎放下瓷勺，問進來給茶壺添水的服務員：“貴店有訂餐名片嗎？”
“誒，這個嘛……”服務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彆想了，”陸少唐夾起一筷子龍井蝦仁，放進自己的盤子裡頭，“他家位子不外訂。”
“確實是這樣，”服務員訝異地點了點頭，“看來您是我們的常客。我們剛換了老板不久，好多客人都不知道這條新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