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喊我去那我能去嗎?我哪根筋彆住了去跟你分享母愛的溫暖?”
“我有地兒住,我姐給我留了地方……操,老子真沒騙你,你他媽就放心吧。”
“掛了啊。”
陸少唐掛了電話,好像還因為“朋友”兩個字兒有點彆扭。
自己起身走了兩步,把手機遞給厲戎:“謝了。”
厲戎收了手機,抬眼看他:“醒酒了?”
“喝得少,代謝快。”陸少唐揚著下巴。
“嗯,”厲戎拿了兩幅餐具,沒有質疑這個答案,“坐,喝粥。”
·
陸少唐放下粥碗,心情還有些微妙。
過去他喝多了,李嬸兒也會在晚上提前把熱粥備好,預備他隨時起來墊胃。
有時候是皮蛋瘦肉粥,有時候是雞絲青菜粥,幾道肉粥的味道十幾年都沒變過。
不過大多數時候,他都能睡到第二天天大亮。
有時候十一二點爬起來,也不吃飯,匆匆灌一碗熱了第二遍的暖粥下去,就又不知道被誰約出去做什麼。
李嬸就跟在他屁股後頭絮叨,數落他不愛惜自己。
陸老爺子就會坐在餐廳裡遠遠地朝外吼:“隨他去!”
好多事情,回頭想想覺得珍貴。
身在其中的時候,都無非是每天發生的小事。
陸少唐隔著熱氣打量厲戎,心中湧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
大約從高中,厲戎第一次以家教身份出現在他麵前開始,他就一直覺得厲戎這人特彆沒意思。
用他那點兒墨水來形容:
大概就是這人在紈絝堆裡頭鶴立雞群,在那幫子豪門精英裡頭依然鶴立雞群。
操。
陸少唐扁了扁嘴,他還真是語文不太行。
說不來不是人話的東西。
從陸少唐記事兒、厲戎也成為“彆人家的孩子”那會兒開始,厲戎就是完美少年人的典範。
他個兒也高,長得好,成績從來沒讓第二名的兄弟追上過,一騎絕塵得讓人迷眼睛。
無論語言還是才藝,似乎學什麼什麼行。
但陸少唐給他找出來了個缺點:缺人味兒。
就這兄弟總跟塊兒石頭似的,看不見什麼情緒起伏,活得又超脫,又不食人間煙火。
所以厲戎給他做家教的那幾年裡頭,陸少唐沒什麼緣由也總想折騰出點兒事兒來。
然後他就明白了:
厲戎確實是會變臉的。
新的問題也來了:
他陸少爺玩兒不過這姓厲的。
他在課上插嘴,能被厲戎四兩撥千斤地堵回來,堵到噎死。
在數學題的“解:”後頭畫王八,厲戎能親自摁著他一道道從頭來過。
賀子琛和他狼狽為奸多年,是經受了無數革-命考驗的好兄弟。
短短兩個月的暑假輔導,幾近淪為厲兄狗腿子。
陸少唐恨啊。
成績還被提溜著上了本市的藝術重本線上足足幾十分。
自從進了大學,兩人就沒再有什麼交集。
他原本覺得,厲戎這人也不見得有多待見他。
……但這麼個陰差陽錯的晚上。
偏偏就是厲戎把他撿了回來,還頗體貼地請了他一頓酒後的夜宵。
——還竟然是個好人。
厲家出事的時候,陸少唐還在幼兒園和賀子琛比誰捉螞蚱捉得更多更大。陸家出事這半年,他才真正見識到了陸家金玉台階底下的人間真實。
第一次見識就是深入其中。
陸少唐還算活得下去。
陸家不像厲家,人丁稀薄得極度斷了香火。
即便陸家的中生代死的死,抓的抓,陸少唐同輩的堂兄堂姐,仍舊足有十幾口子。
個個都在北城的風波下艱難度日,陸少唐偶爾也能聽見幾嘴消息。
陸少唐三爺爺家的二伯父,一貫是陸家男人中最特殊的那一個。
他性格顧家且與妻子感情頗深,偏偏因為身在財務口,經手的東西太多,是“鼎盛案”裡量刑最重的幾人之一,一審無期,上訴駁回。
這位二伯父家的獨子,陸少唐的堂兄,上個月因為安眠藥過量進了一回醫院。
陸少唐去看過一眼。
被蜜糖包裹著長大的人,一旦進了沙漠,就像被抽去了全身生機,看著教人可憐。
但陸少唐不一樣。
他得到過的愛不多,對生活也沒有過多的期待和要求。
陸語冰的離世又給生死的天秤再度加碼,讓他憑借“恨”都能長長久久地走下去。
這也無非是身畔的熱源又少了。
——人生中又長又冷的冬夜,習慣了也就好了。
……
陸少唐淡定地舀了一勺熱粥,送進了嘴裡。
這半年發生的事情不少,他從北傳退學,在北城便宜的出租屋四處輾轉。
賀子琛幫了他不少,也反複勸他住進賀家。
但陸少唐婉言謝絕了對方的好意。
賀家長輩畢竟是從政出身,和陸家人走得太近,不好。
陸少唐又抬頭看了一眼厲戎,厲戎也碰巧放下筷子看過來。
“陸少唐。”厲戎咬字很清晰。
“怎麼?”陸少唐愣了愣。
“你可以考慮一下,搬來和我同住,”厲戎道,“房租三月一繳,可以後付。”
“……什麼?”
陸少唐一頭霧水,疑心自己大晚上的出現了幻聽。
“我不會平白幫你,這也隻是提議。”厲戎用紙巾蹭淨了手指,“我回國後這段時間,可能會和朋友合作做一些事情……類似創業。我需要一位助手。”
“你要不要試試?”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