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霧緊緊攥著的手指倏地鬆開,隻留下指甲印記。
“真的是你啊,”謝汶一臉驚喜地走近,一口大白牙露出,“我是謝汶,還記得我嗎?我陪我媽去看望過你外婆,我們一起守歲放過煙花。”
唇齒鬆開,岑霧不著痕跡地垂眸眨了下眼睛,對上謝汶的眼睛,點點頭:“記得。”
謝汶臉上笑意變濃,餘光發現她穿的是七中校服,驚訝:“你轉學來七中了?住哪啊?”
“嗯,”岑霧頓了秒,聲音偏輕,“燕尾巷。”
謝汶是知道她話極少的。
他記得他媽讓他和這個妹妹一塊兒玩放煙花的時候,她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話,冷冷清清的,好像所有的熱鬨都和她無關。
瞧見她手裡的東西,他換了話題:“來買明信片?”
這一問,手裡的明信片似乎變得更燙了,像是心底的秘密被窺見即將暴露在所有人麵前,岑霧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不是,”喉嚨裡又緊又澀,她搖頭,強裝平靜地把明信片放回原處,不知是在說給誰聽,“隨便看看。”
謝汶還想聊兩句,這時口袋裡的手機振動。
“我們要走了。”岑霧說了聲再見,便和周思源一塊兒去收銀台。
周思源買了一堆好看的文具,她隻有兩本課外書,其中遮在下麵的是那本地理雜誌。
她對地理並不感興趣,喜歡的,不過是封麵日落的風景而已。
離開之際,到底沒忍住,她裝作看著周思源聽她說話,飛快地掀起眼皮偷偷地看了眼梁西沉。
他在看手機。
衣袖被他挽起,露出一截有力手臂,隱約可見手背上的青筋。
等謝汶接完電話,兩人已離開。
蔣燃一把勾住謝汶肩膀,朝他擠眉弄眼,笑得賤兮兮:“喲,一起看煙花,青梅竹馬啊。”
謝汶直接用手肘給他胸口一拳。
“難道我說得不對?”蔣燃誇張地躲開,轉而去問一直沒說話的梁西沉,“沉哥,你說呢?”
“不是,”梁西沉起身,淡淡瞥他一眼,“回去查查字典。”
蔣燃:“……沉哥!”
謝汶哈哈大笑。
突然想到什麼,他一臉的恍然大悟:“我說那天怎麼看著有點兒眼熟,現在想想,可不就是岑霧麼。”
蔣燃湊近:“哪天啊?”
“就阿沉回來一起打籃球那天,”謝汶抬了抬下巴,看向梁西沉,“你還記不記得,那天你撿籃球,椅子上坐了個小女生,應該就是岑霧。”
梁西沉走到收銀台付錢拿了瓶冰礦泉水,蓋子擰開,他仰頭喝了口,薄唇最後吐出三字,語氣是一貫的涼淡:“沒印象。”
-
岑霧並不知道自己離開後他們的聊天,更不知道梁西沉的那句沒印象。
她和周思源往公交站台走,滿腦子都是梁西沉那個生人勿近的冷漠眼神。
明知對他而言自己就是個陌生人而已,那表情再正常不過,可她仍忍不住想了一遍又一遍,如自虐一般。
周思源向來神經大條,根本沒發現岑霧細微的不對勁。
她後知後覺地懊惱完自己竟然忘了和謝汶說個話認識一下,又對岑霧科普:“謝汶他成績也很好的,一直年級前十,被梁西沉壓得死死的,哈哈哈。”
“不過他倆玩得很好,還是一個班。”
“哎呀,不管了不管了,下次再碰到我一定要和他們說話,沾沾他們這種學霸的好運。霧霧,你說好不好?”
這一個月兩人逐漸交好,她喜歡叫岑霧霧霧。
岑霧沒聽清楚前麵是什麼,隻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嗯。”
這時一輛2路公交車停在了麵前,她朝周思源說了聲揮揮手準備上車,卻被周思源一把拉住。
“你的車得對麵去坐,”周思源眨著大眼睛,突然八卦,“想什麼呢,不會是在想……一起看過煙花的謝汶吧?”
明顯是開玩笑的一句,岑霧也清楚,隻是一顆心還是不可避免地吊了起來,又在最後聽到是謝汶後回歸原處。
“沒有,”她搖頭,補了句,“在想上午的試卷。”
周思源當然知道不是。
說起來她們這個年紀對異性有好感是很正常的事,學校裡也有偷偷在一起的,但誰早戀都不可能是岑霧。
還想逗逗她,很不巧,她的公交車來了。
“我上車啦,國慶後見,拜拜。”
“拜拜。”
送走了周思源,岑霧神經不再緊繃,輕輕地舒了口氣,她過馬路去對麵等車。
很快,2路車來了。
臨近放假到處都是人,在公交車上被擠得手腳不知放哪裡時,無意間地轉頭看向窗外,大片大片的夕陽落在了岑霧臉上。
她微眯了眯眼,腦中適時浮現梁西沉在夕陽下的模樣,又想到在二樓像是偷來的那幕。
她做了個決定。
——在下一站下車,轉頭回書店。
原本隻是正常的速度,但走著走著,她慢慢地加快了腳步,最後索性直接朝著陽光跑了起來。
有風迎麵吹來,風中有桂花香沁鼻。
很好聞。
她的心跳得很快。
不一會兒,書店近在眼前,岑霧微喘著停下,卻沒有馬上進去。她等了又等,差不多時才重新進去。
一踏進書店,心臟像是在無形中被懸起在半空,她直奔放滿明信片的那麵牆,憑著記憶找尋。
可是,她找遍了也沒找到,甚至耐著性子將後麵的明信片一張張地拿起來查看。
沒有。
“你好,請問還有日落的明信片嗎?”她轉身去了收銀台詢問,向店員形容那張明信片的樣子。
店員笑盈盈的:“我知道,那是最後一張啦,我們店裡所有的明信片都是老板親自設計的,沒有就是賣完了哦。你要不要選選其他的?”
跑回來時背後隱隱有汗,此刻變得有些涼,岑霧一顆心急急墜落。
“謝謝,不用了。”勉強擠出一抹微笑,她轉身離開。
走到門口時,她下意識看了眼梁西沉坐過的位置。
-
七中到燕尾巷站台是四站的距離,回去的時候,岑霧沒有乘公交,也沒有向來時一樣奔跑,她走得很慢。
回到燕尾巷,林進一家要去林湘外婆那吃飯,林進問她去不去,她拒絕了。
最後林進在沒人注意時又偷偷塞給她一張一百讓她自己去外麵吃點好吃的。
岑霧沒有用他的錢,依然收了起來放在一起,隨便在巷口一家店裡吃了點東西,回來後開始做假期作業。
做了兩張試卷後,練基本功,洗澡……
擦完頭發再次坐在書桌前已是夜深人靜,她打開抽屜拿出一張星星折紙。
沉默良久,她寫下——
有點難過。
——2010.9.31
折過幾次,如今她再折星星已不會像第一次那樣笨拙,折完,這一顆星星也被她小心地放入瓶中。
很輕的一聲,幾乎可以忽略不見。
可她好像還是聽見了聲音,在心底問她——
“隻是有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