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全應聲道:“奴才定親自督辦,陛下放心。”
周綏隨口“嗯”了一聲,不再言語,伸手拿過旁邊的幾本奏折翻了兩翻。
站在旁邊的福全猶豫半晌,還是開口道:“可是陛下……以何借口讓皇後娘娘用藥呢?他入宮這段時間,除了例行的傷藥,從未吃過其他藥。”
周綏擰眉:“此等小事還要朕給你們想理由?!”
福全嚇得縮了縮脖子,當即跪了下來:“奴才不敢!”
周綏卻似乎也並沒有再發怒的意思,他皺著眉想了一會兒,道:“就說是朕為他尋來的補藥,若是他將來想重回沙場做個將軍,就給朕乖乖吃藥。”
福全敬佩道:“陛下聖明。”
“聖明?”
周綏在口裡揣摩了一下這個詞,冷笑道,“朕既然如此聖明,也沒見他感念朕。”
福全立即就猜出了周綏說的是誰,垂著頭沒敢應聲。
周綏頓了頓,開口道:“對了,今日舒弘毅與溫容何時出發?”
福全答道:“回陛下,舒老將軍與溫將軍辰時會在宮門外與眾將向您參拜,然後一同向各自駐地出發。”
周綏放在桌上的手指輕輕敲了敲,站起身道:“時辰也差不多了。走,隨朕去宮門前看看。”
天光微亮,日頭隻淺淺露了個頭,連溫度都是帶著涼的。
冬日的烈風陣陣而過。
尤其在金雕碧瓦的宮牆之上,高不勝寒的冷意便愈加明顯。
周綏披上了一件絳紫色的大氅,站在宮牆的烽火台之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宮門前列陣的後周眾將。
舒弘毅和溫容各分兩軍,站在陣前。
兩支隊伍同時看到了站在宮牆上的周綏,立即全數跪下,齊聲喊道:“陛下萬歲——”
這場景的確很是熟悉。
隻是前不久跪在那裡的人換成了舒樂。
周綏停了片刻,才道:“平身。”
自古權勢才能使人站在高處,而隻有站在高處才能看的更為明晰。
周綏向下望去。
舒弘毅著黑色戎裝,帶領的西北軍跪在一側。
他的脊背早已不如周綏初見時那般挺拔,顯得佝僂,晨間的冷風帶起舒弘毅鬢邊的幾絲白發,更多幾分蒼涼之意。
另一側則是溫容所率的西南軍。
代替舒弘毅執掌西南虎符,溫容卻並沒有任何的慌張,甚至有種說不出的瀟灑。
他雖是站在宮牆之下,卻在抬眼對上周綏之時,彎起嘴角笑了一下。
周綏皺了皺眉。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溫容那個笑意中挑釁的味道著實濃厚。
然而還未等周綏細想,催征的號角便響了起來。
送行酒端了上來,一聲聲清脆的瓷器崩裂的聲音便隨之傳了過來。
隨後便待到了溫容的那一碗。
簡易的白瓷大碗裝了烈酒,送到溫容麵前。
溫容伸手接過,卻沒有飲,反而揚了揚眉角,遠遠朝周綏舉了起來。
周綏皺眉,看了過去。
溫容揚聲道:“出征在即,臣需得敬陛下一杯,還望陛下賞麵一飲。”
周綏看了溫容一眼,緩緩道:“哦?你為何要敬朕。”
溫容笑得格外肆意,像是當真無比開心的模樣。
他高高舉著酒碗,一字一頓,高聲道:“一敬陛下賜虎符之恩,命臣擔將軍之銜,掌管西南駐軍。”
“二敬陛下賜臣率軍出征之機。”
“三敬陛下賜臣……”
溫容的聲音微微一頓,雙手端起酒碗飲了下去。
烈酒入喉,一聲清脆的瓷碎聲響起。
溫容一擦嘴角,朗然笑道,“三敬陛下慷慨——”
“賜臣,平生心願。”
溫容一掀戎裝,屈膝跪地,向周綏行了個大禮。
日頭微暖,溫容身上的銀盔光輝耀耀,配上他嘴角邊的笑意,不像是個即將出征的將軍。
倒像是個早已凱旋歸來,掌控全局的贏者。
宮牆之上,福全躬著身,無比慎重的看了看周綏麵沉如水的表情,輕聲道:“陛下,時辰到了,可是安排將士們出發?”
周綏的目光卻依舊鎖在城牆下的溫容身上。
此時溫容依舊跪在地上,整個人顯得不卑不亢,虔誠非常,似乎毫無任何威脅能力。
福全見周綏不答,又問了一遍:“陛下,史官已經又差人來問了一遍。可是要按原定時間進行記錄?”
周綏終於收回了視線,他笑了笑:“難為溫江軍如此有心,那朕便等你的好消息。”
溫容慢慢的從地上站直了身子。
周綏頓了半晌,“朕對你寄與厚望,望你同你兄長舒樂一般,驍勇善戰,為後周百姓安居樂業而戰。”
溫容微微一笑,輕聲道:“陛下放心,臣自當……以哥哥為初心。”
周綏總覺得溫容最後這句話有哪裡不對,一時間卻又說不出究竟是哪裡不對。
福全終於再次小聲催促道:“陛下,再不出行,算好的吉時怕就要過了。”
周綏隻得將疑慮先放在了一邊,揮手道:“傳朕旨意,開城門——命西南西北兩軍各回駐地,如無旨意,不得擅自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