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蘭隨福全跟在周綏一側,聞言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娘娘應該才剛剛睡下,您要進去看看嗎?”
說著就要去推主殿的正門。
周綏示意福全攔住了她,搖搖頭道:“今日寒重風大,開側門即可。”
側門比正門窄小,自然冷風倒灌便要少上些許。
一入正殿,迎麵便是一股清淡極了的藥味。
內殿伺候的宮人腳步很輕的小跑過來,給周綏行了一禮:“陛下,皇後娘娘方才睡著。”
周綏猶豫了片刻,輕手輕腳的掀開了內殿的簾帳,走了進去。
舒樂是真的睡著了。
仗不能打,愛不能做,妹子不能一起玩耍,漢子沒得一起玩耍。
除了睡覺,沒有其他的意義。
周綏在舒樂床邊坐了下來。
床上的人闔著眼睛,顯得非常安靜。
不知是不是因為怕冷,他將自己整個人都縮在厚重的錦被裡,連一根手指都沒有露出來。
而這床錦被對於普通人來說實在太過厚重。
周綏擰了擰眉,伸手撫上舒樂的側臉,然後劃過眉骨,拂過額頭。
最終才那雙毫無血色的唇上停留下來。
那雙唇也是冰涼的。
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和額際的一點熱度,周綏甚至以為——
恍然之間,周綏突然想起了曾經朝堂之上,舒樂頂撞他時不甚客氣的模樣。
“陛下,臣覺得吧……這樣不好。”
“陛下,臣覺得不妥。”
“陛下,臣覺得咱得這樣……”
“陛下,您要臣做的,臣都做到了。”
“你放了臣吧。”
周綏陡然間回過神來,下意識往鳳榻上一看,舒樂依舊安穩的睡著。
由於長期戴麵具的原因,舒樂麵上的皮膚較經常握纓槍的手顯得更為細嫩而白皙,而此時由於病痛,更顯出幾分淡青色的血管來。
宮中的地龍已經加熱了三次,又額外加了六個手爐,整個殿中像是巨大的蒸籠,讓正常人連呼吸都覺得灼熱。
周綏揉了揉眉心,伸手幫舒樂掖好被角。
站起身來,猶豫許久,微微低頭,在舒樂額頭上吻了一吻。
宮人依舊膽戰心驚的候在外殿,見周綏出來,趕忙就要跪拜。
周綏關上內殿的門,沉下臉,問秋蘭道:“你如實與朕說,這一月有餘,皇後的情況到底好是不好?”
秋蘭嚇得跪在地上,磕磕絆絆道:“陛下明鑒!娘娘的藥奴婢都是按時按點的送上!看著娘娘飲下,從未有過一絲一毫慢怠!”
周綏最容不得彆人與他轉移話題,怒道:“朕問的是!舒樂可有好轉!?”
秋蘭嚇得軟癱在地,驚恐的給周綏行了大禮,糾結半晌,道:“陛下!奴婢也不,不知曉啊……”
秋蘭重重喘了一口氣,伏在地上顫顫巍巍道:“陛下您也知曉,娘娘性子強勢,不喜請禦醫來殿中,奴婢們不好違抗娘娘的意思,所以……”
“所以一月有餘,除了朕來時傳的禦醫,再未叫過人來,是嗎?”
周綏的麵色已經極不好看了,他冷冷一笑,“來人,鳳棲宮宮人伺候皇後不周,給朕拉下去,即刻問斬!”
殿內登時一片哭喊之聲,倒是福全在旁站了片刻,跪道:“陛下,她們畢竟是皇後娘娘宮中的人,您若是代替娘娘處置,怕有些不妥。”
見周綏猶豫,福全又道,“娘娘身子不好,又是個憐香惜玉的性子,您不妨就當替娘娘積德,免了她們死罪!”
宮中當值的宮人見此,紛紛求饒起來。
周綏沉默片刻,退了一步:“罷了,待皇後起來再處置你們。”
福全與幾位撿回一條命的宮人重新站起身來,周綏對福全道:“你去太醫院將主事禦醫請來。”
福全躬身應了。
周綏又想了想:“將薑太醫一同請過來。”
福全聞言一愣,下意識抬頭看了周綏一眼,見他麵色如冰,趕忙道:“陛下放心,奴才這就去請。”
正是太醫院當值的時間,兩位禦醫來的很快。
太醫院主事的王太醫走在前麵,薑太醫則跟在後麵。
兩人齊齊走到周綏麵前,躬身下拜。
周綏免了二人的禮,叫二位太醫一同入了內殿。
舒樂還睡著。
周綏親自撩開鳳榻的紗帳,從錦被中摸到舒樂的手,小心的牽了出來。
轉身對王太醫道:“皇後今日將湯藥全數嘔了出來,這才睡下。你來看看,近幾日他的情況如何。”
王太醫在宮中服侍帝王近三十載,曾在宴上見過兒時的舒婉怡。
也自然在初次給舒樂問診時就知曉了當朝皇後根本就並非陛下名冊上取的那人。
他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向周綏拜了拜,然後隔著紗帳,摸到了舒樂的手腕。
若不是脈象的確顯示為男兒,距離上次問診僅區區數次,舒樂的脈象已經弱得甚至不比女子。
王太醫頭頂的冷汗登時便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