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曲(33)
氣氛在空氣的冷凝中漸漸枯竭, 讓人倍覺無法喘息。
顧榮將擋在牆麵上的那隻手放了下來,也讓開了一條可以供給舒樂逃離的路徑。
然而舒樂卻沒有走。
他依舊縮在牆角裡站著, 垂下頭,看不清表情,隻能隱約看到眼尾處幾絲淡淡的薄紅。
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難過的不成樣子。
隻是可惜就連顧榮也猜不出,舒樂這表情裡到底有幾分真假。
他的愛人, 有著這個世界上最純真又無辜的眼睛。
卻偏偏薄情寡幸,瞧不出半絲的真誠。
他所愛的那個少年永遠學不會愛人, 自小便不肯主動踏出哪怕半步。
卻將裝腔做調和即興表演學的爐火純青。
每一個世界都是如此。
然而最終。
顧榮還是將所有的話一並咽了下去。
他伸手攬在舒樂的肩上,將人半摟進懷裡, 然後手腕下移, 扶在了舒樂的腰際。
似遠似近的距離。
雖不那麼親昵,但著實旖旎萬分。
顧榮低下頭, 輕聲哄道:“好了, 是我口不擇言說錯話了。樂樂乖,不生氣了, 好不好?”
不生氣?
那當然不好了。
舒樂正是戲精附體,表演欲求極其充沛, 他伸手在顧榮胸口處推了一一下:“胡說, 我才沒有生氣!”
由於舒樂的動作,顧榮抱住他的手臂便下意識又緊了幾分, 遠遠看去竟像是將舒樂整個人都擁進了懷裡。
然後比剛才更溫柔的道:“好, 是我看錯了。”
舒樂哼哼了兩聲, 這才勉強點了點頭。
他的視線從顧榮身後繞了一圈,可能是野男人抱多了的緣故,也沒察覺出現在的姿勢有哪裡不對,反而順著乾麻溜的爬了上去:“元帥大人?”
顧榮的手又不著痕跡的向下移了幾分,在舒樂腰線更加靠下的位置停了下來:“嗯。”
舒樂下意識的扭了下身子,抬起臉道:“那你帶我出去玩玩唄?”
顧榮皺了皺眉,沒有立即回答。
其實舒樂剛剛的話也就是隨口試探一句,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現在自己所處的環境和位置。
罪臣之後,流放之身。
不告而回,萬死難辭。
在話音剛剛說出口的時候,舒樂就已經料想到了最後的答案。
但是人生嘛,總是要皮一下才能獲得快樂。
就比如現在,元帥大人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竟然沒有拒絕,而是揉了揉舒樂的發頂:“你想去哪兒看看?”
舒樂:“???”
沒想到能夠夢想成真的舒樂愣住了。
自他從R-9星流浪行星被關瑾修偷偷帶回首都星,便極少出門,就算實在忍不住了也會扮成女裝,再抹上幾層化妝品,弄得自己都不認得自己了才會出門逛逛。
但就算這樣,機會也依舊少得可憐。
首都星的治安完善且嚴厲,人口督察組除了負責星籍和檔案之外,更會暗中走訪調查,一旦發現可疑人物便會立即帶回。
雖然關瑾修這人多多少少也算得上渣,但舒樂到底還算念著他的恩情,不願意給他多找麻煩。
而現在——
舒樂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幾分,他不敢置信的看了眼顧榮:“真帶我出去玩啊?”
顧榮在心裡歎息一聲,軟了口氣:“不能帶你去玩,但可以帶你出去四處走走。”
他很快的想了想,又對舒樂道:“我今天剛好要去帝國第一軍事學校和新生見麵,你想一起去嗎?”
舒樂怔了怔:“第一軍校?”
這名字非常耳熟,耳熟到讓舒樂幾乎在聽到的第一秒鐘便立即響起——
五年之前,他也曾經在那裡就讀。
隻不過最終隻換來了個肄業證書。
舒樂晃了一下神,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問道,“去那裡做什麼?”
顧榮沒有隱瞞,答得十分乾脆:“新生的講演,大概為時一個小時。”
他說完這一句,又走回到桌子邊上,將桌上的碗碟重新規整,應該是為了等等清潔機器人方便拿走。
做完之後他才轉了回來,看了看舒樂:“如果想去的話就趕緊上樓去收拾收拾,時間不早了,等等就出發。”
難得的機會擺在麵前,舒樂反而猶豫了。
他站在原地想了好一會兒,又有些不確定的看向顧榮,輕聲道:“我去的話……萬一被認出來了怎麼辦?”
顧榮回頭瞥了他一眼:“誰會認識你?”
舒樂:“……”
原來他混這麼慘的嗎?
不知顧榮是不是看到了他慘兮兮的表情,頓了頓,又重新走回了舒樂身邊,開口道:“彆想太多,帝國軍校每年都有新生,到現在不知換了多少批人了。坐在後麵不會有人察覺的。”
能夠光明正大的出去溜溜,而且還能去自己曾經的母校看看。
這對於舒樂來說,無疑有著莫大的吸引力。
但吸引力往往伴隨著莫大的危險性。
舒樂縮了縮脖子,惴惴不安的瞅了顧榮一眼,然後趁他還沒回頭,又瞅了一眼。
顧榮轉過身:“害怕?”
舒樂:“……”
你背後是長了眼睛嗎?
而且認慫是不可能認慫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認慫。
舒樂毫不客氣的搖搖頭,穿著一身薄薄的睡衣挺起了胸膛:“沒,沒害怕。走就走。”
顧榮:“……”
顧榮深吸了一口氣,重新走到了舒樂身邊,然後開口道:“放心吧。”
舒樂正在腦補自己被認出來以後的一百種下場,猛的一下沒反應過來,懵逼的扭過臉:“啊?”
顧榮伸手在舒樂光潔的額頭上彈了一下,意味深長的道:“就算被認出來了,也不會讓你有事的。”
舒樂:“……”
哇哦。
元帥大人這麼牛逼的嗎?
就算顧榮早已經給舒樂做了保證,甚至在臨出門的時候還又低低哄了好幾遍。
但這依舊沒能改善舒樂同誌的忐忑情緒。
這種真情實感的忐忑從他邁出元帥府邸的那一刻起,一路延續到了顧榮的私人飛行器上,又從飛行器延續到了帝國第一軍校。
最後擴展到了觀眾席。
在舒樂為數不多的關於聽課的印象裡。
台上演講的人和台下坐聽的人像是活在兩個平行時空,各忙各的,互不乾涉。
而就在舒樂坐在觀眾席最後一排,抱緊了自己瑟瑟發抖,生怕左領右舍的學生好奇的看過來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