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聲實在應的不怎麼精神,就連鑽出來的時候臉頰也是泛著暈紅的。
而且這暈紅怎麼瞧怎麼都不像是臉色健康的粉紅色。
舒樂努力眨了眨眼,卻還是覺得眼皮沉得像是有千斤重似的。
他從衣服下麵掙出一隻手,揉了揉眼睛,依舊沒覺得有半分清醒,反而感到頭越發的昏沉起來。
奇怪了。
舒樂將揉眼睛的那隻手撤了下來,努力撐在沙發上想要坐起來,然而還沒等他將手撐過去,便被顧榮伸手攥進了掌心裡。
顧榮溫熱的呼吸在耳側靠了過來,燙得讓舒樂整個人打了激靈:“樂樂,怎麼了?”
舒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他其實一向活得很糙,平時也基本不關注這些問題,以前一個人在流浪行星上的時候小病大病挺挺也就完事兒了。
到底年輕。
仗著年輕,總是分外具有膽量。
直到這時候舒樂才後知後覺的有了些意識,這個症狀是有點像發燒了。
他張了張乾澀的唇,準備將自己的推測告訴顧榮,還沒來得及開口,又重重的打了一個噴嚏。
嘖嘖嘖。
慘了慘了,肯定噴了顧榮一臉唾沫……
舒樂生無可戀的想到了這個可怕的事實,來自於動物般奇妙的第六感讓他在重度感冒的情況下依舊敏銳無比的縮了縮脖子。
然而讓他驚訝的是元帥大人似乎並沒有要生氣的樣子,隻是肅著神情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然後低聲問:“什麼時候開始燒的?”
鬼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燒的。
舒樂非常老實,無辜又無害的抬起一張燒得通紅的臉搖了搖頭。
搖完之後打了個大大的嗬欠,還揮了揮手試圖打開顧榮放在自己額頭上的手,嘴裡迷迷糊糊的叨了幾句:“沒事兒沒事兒,燒完了就好了,發發燒據說還能變聰明……”
顧榮:“……”
顧榮看著舒樂的神色變了又遍,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麼,張口道:“你流放在外的五年裡,每次生病都是怎麼過的?”
這個問題應該很難回答。
因為顧榮發現——舒樂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茫然了起來。
他似乎很努力的去回憶了一下那五年的時間,然後認真的得出了一個答案:“好像沒怎麼生過病嘻嘻嘻。”
顧榮:“……”
顧榮歎了口氣,直接將舒樂從沙發上抱進懷裡站了起來,繞過茶幾——
然後在即將走出辦公室的時候,被關瑾修攔住了去路。
顧榮的神色著實算不上好看:“讓開。”
關瑾修便笑了:“剛剛元帥大人還說讓我自便,怎麼現在又變卦了呢?還是說,元帥大人的話也是朝令夕改的?”
舒樂燒得暈乎乎的,就算是被顧榮抱在懷裡也不那麼老實,掙了幾下沒能掙脫後邊小聲的哼了幾聲。
那聲音細微而弱小,像是幼獸不適的呼喊。
顧榮抱住舒樂的手溫柔的在他身上安撫性的拍了又拍,重新看向關瑾修的時候便已經沒了耐心:“我勸你彆擋路,讓開。”
關瑾修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反而向門口又走了一步。
他的臉上有著客套話的恭敬,說的話則是另一層意味:“我當然沒有要違逆元帥大人的意思,隻是您懷中的人本來就是我冒著危險從R-9星係帶回,今天我來向您討他回去,這應該理所當然吧?”
顧榮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關瑾修,你既然已經認出了舒樂的身份,還將他留在你那裡,這本就說不過去。”
關於他的身份在帝國早已經不是秘密,這也是關瑾修一直不願意讓舒樂接觸外界的原因。
舒家的滅亡和當今宮中掌權的皇帝有著無法脫開的關係,就算是關瑾修再怎麼清白,但在這一層身份之下,很多事便早已經沒了黑白之分。
甚至就連關瑾修自己都不清楚,到底為什麼執意隱瞞了舒樂關於他自身背景的事——
又也許僅僅是因為出自私心。
關瑾修沉默了片刻,選擇避過了這個話題:“我既然帶舒樂回來,自然能保護好他。”
“保護?”
顧榮冷笑一聲,聲音裡不由得帶出了幾分嘲諷的意味。
他挑了挑眉,幾乎輕蔑的看了關瑾修一眼,“恕我直言,連你自己都是個還生活在皇帝庇護下的孩子……保護舒樂,你配麼?”
雖然舒樂燒得迷迷糊糊的,但畢竟熱衷於吃瓜的心態沒有改變。
他偷偷睜開眼睛努力看了關瑾修一眼,才發現他被顧榮氣得連臉色都變青了,嘴唇發抖,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
正是因為直戳要害,所以無法否認。
自皇帝私子的消息被泄露出來的那時候起,他的命運就開始了一百八十度的扭轉。
從幼年失孤的淒慘慢慢變成人人豔羨的鑽石金龜婿,從任人欺壓折磨到前途坦蕩——
宮中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暗中給了多少幫助,這是關瑾修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隻是從沒有人像顧榮如此明確的說出來過。
就像是最後一層偽裝的麵皮被毫不客氣的揭開,露出了麵具之下再難掩蓋的真相。
關瑾修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站直了身子,語氣尖銳無比:“你什麼意思?”
顧榮已經抱著舒樂來到了門口,他伸手推開了關瑾修,半轉過身,冷漠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緒:“字麵上的意思。”
在關瑾修暴怒的神色中,顧榮臉上露出一個輕嘲的笑來,“難道你從來沒有考慮過如果有一天皇帝追究起這件事,你是站在你父親那邊將舒樂交出去,還是會替舒樂瞞著你父親?”
關瑾修麵色一僵,沒有回答。
顧榮已經拉開了辦公室的門,見關瑾修仍舊沒有說話,便替他開了口:“你選不出來?”
他微微頓了頓,“那我告訴你——你誰都不會選。或者換句話說,你隻會選你自己。”
“關瑾修,你沒有愛過顧安晏;沒有愛過舒樂。”
顧榮將舒樂身上的軍裝外套幫他掖緊了些,餘光不屑的掠過關瑾修,“你隻是害怕不小心傷了自己,所以才會找人替你擋在前麵。”
“你隻愛你自己。”
關瑾修像是被狠狠擊了一記重錘,竟是半晌都沒有動作。
沒有反駁,也沒有繼續反擊。
舒樂已經在顧榮的懷裡模模糊糊的睡了過去,他身上的溫度似乎比剛剛又高了些,隔著衣物都能感受到溫熱。
顧榮用手指擦掉了舒樂額角緩緩落下來的一顆汗珠,似乎無心再給關瑾修任何關注,抱著舒樂就正準備向外走去。
而就在跨出辦公室門的一瞬間,沉默了許久的關瑾修卻突然開了口:“那你呢?”
關瑾修的聲音裡同樣有著一種嘲諷的冷意,他向前走了幾步:“元帥大人,您總不會也告訴彆人,您養著舒樂……隻當義務援助吧?”
顧榮剛剛停下的腳步再次邁了開來,他側過頭,極其冷漠的看了關瑾修一眼:“等你有了和我平等的權利,再來問我這個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