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色累得伸腰,佯裝不知情道:“怎麼了?”
小蠶哇一下哭道:“秀荷小姐出、出了事,說是有遊屍害人,小蠶見你一直沒回來,擔心你也出事,嚇、嚇死我了。”
《屍舍》中並未有對這小丫鬟的半點描寫,隻知原主不招人待見,親爹不疼正室不愛,兩個姐姐大抵也是處處刁難沒事找事,日子過得如履薄冰好不淒涼,卻沒想到身邊還有這麼個貼心小暖爐。
李秀色難免共情,心生感動,上前攬住小丫鬟的肩,又替她抹抹眼淚:“彆哭呀,我這不是沒事麼?走罷,我們回屋睡覺。”
原主性格溫軟,待小蠶也是不薄,可從未如此近身親切過,小蠶眼下當即一愣,受寵若驚了一番後,哭得更大聲了:“小姐,咱們不去前院看看麼。”
“不了,”李秀色腳步頓了頓,低聲道:“我送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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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府上下都掛上了白燈籠,二小姐昨夜便哭昏了過去,李譚之整宿未曾合眼,又是忙著給她找郎中,又是時刻攔著夫人梁氏莫傷心過度意圖尋死。外頭一團亂麻,東廂房內倒一片安靜。
李秀色睡到晌午才起,睜眼便喚小蠶道:“你出門替我打聽一番,六牌樓昨夜可曾發生什麼事端。”
“是。”
“啊等等。還有,去長齋閣問問,廣陵王世子今日會不會再去。”
吩咐完後,李秀色隨便換了件灰白色外衣,深吸一口氣,往前院去了。
甫一過去,便見梁氏正抱著白綾,揚言要一頭撞死在心肝女兒的棺材板上,李譚之大抵是勸不動了,吩咐下人攔著,自己則滿眼紅血絲,撫額沉痛道:“你還要胡鬨到什麼時候!”
他年方四十,身材偏瘦,本就是文官的書生氣質,此刻癱坐在長椅上,憑空又添出幾分落寞狼狽來。
李秀色走過一廳雞飛狗跳,欠身道:“父親。”
李譚之痛失愛女後形容憔悴,似也剛哭過沒多久的模樣,麵上兩抹淚痕乾漬,聞言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昨夜何處去了?”
李秀色道:“回父親,女兒整夜就在房裡。”
“府裡出了這麼大動靜,你一點聲響都沒聽見?”
李秀色搖頭:“女兒早上才聽聞。”
李譚之見自己這小女兒臉上未見半分哀慟之色,心中竟也並不奇怪。說起來,他何曾不知自方氏死後,她所受怠慢。他向來不管內宅閒事,對她也確實從無袒護,許是因她容貌醜陋、性格懦弱,加上他本就不喜方氏,醉酒荒唐之後才得的這個小女兒自也不討他歡心,便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揉揉眉心:“罷了。府內喪葬七日,這七日內,你哪兒都不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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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天監有急務,李譚之走得匆忙,梁氏與李秀衣也早已累極去休息。小蠶回來時,正見自家三小姐獨自在靈堂跪著,身披麻服、額束白綾,頭半低著,替大小姐燒紙。
她上前欲說話,李秀色“噓”了聲道:“出去說。”
小蠶規規矩矩道了聲是,待出了靈堂才小聲道:“小姐,你讓我打聽的都問到了。那六牌樓還真出了事,說是昨夜沒了一個小女童。那女童本是遭人販拐,趁那販子睡著想要自己回家找娘親,便獨自那附近溜達,夜深人靜的,不知怎麼就遇了害,聽說死相那個慘哪,可憐見的,小小年紀,兩個耳朵都沒了,身上也……”
李秀色深吸口氣:“知道了,不必說下去了。”
小蠶繼續道:“長齋閣我也問過了,廣陵王世子今日不去。但聽小二提起,昨日他聽世子身邊常跟的小廝說,世子今日在東郊馬場有比試。”
李秀色垂下的眼睫又抬了起來:“比什麼?”
“說是騎射。這奴婢也有耳聞,每半年一次,回回都有許多人圍觀。世子最喜玩這些,他年紀雖小,但已連續三年拿了頭籌。“小蠶說到這裡,還是忍不住小聲嘀咕:“小姐今日怎麼關心起世子來了……”
李秀色沒法解釋,隻能清清嗓子,轉移話題道:“小蠶,似今日這種比試,是否會有許多官家小姐去?”
“那是自然,”小蠶頗為老成:“廣陵王世子那行人在姑娘們眼裡那就是最豔的花,多少蜜蜂蝴蝶都想朝上湊呢!”
行罷。
這麼多蝴蝶,多她一個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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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完了小蠶,李秀色便從靈堂偷溜回了東廂房。
她脫下喪服,麻利地換上了紫襟小襖,手法淩亂地胡塗亂抹了一通,戴上帷帽,匆匆出門了。
馬車一路顛簸,直奔東郊。
東郊馬場四周設有圍欄,圍欄邊上早已聚滿了鶯鶯燕燕,看得出都是精心打扮了番,麵上多戴輕紗或是冪籬,三五成群,嬌聲說笑。
李秀色甫一至便油然生出股誤入盤絲洞之感。她捂好頭頂的帷帽,艱難地自美人中擠出一條小道來,趴在最裡的欄杆上,透過縫隙朝場內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