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色跑到邊上,許是因將死之人來的勇氣,正要準備頭腦一熱跳下去救人,水下卻倏然又伸出一隻枯槁的手來,死死地抓上她的腳踝,用力朝下一拉。
她猛然腳下失重,重重摔在地上,眼看被拖下去,雙手亂抓間一把抱住了橋上欄杆。
笑話,主動英勇地跳下去跟被拖下去送死可是兩碼事!
因李秀色拚儘全力死活不肯鬆手,那東西氣力又極大,尖長發黃的指甲嵌進她肉裡,頓時殷殷滲出血來。李秀色疼得倒吸兩口涼氣,額上直冒冷汗,倒也從頭昏腦熱中痛清醒了不少。
隻是四肢本就軟綿綿,撐不了多久,眼看就要滑落,水中忽然又響起一陣動靜,已是滿臉鮮血的朱娘子竟倏地掙紮出水麵,用力咬上了那隻桎梏住李秀色腳腕的枯手。
察覺到腕處枯手因吃痛稍稍一鬆,李秀色便抬腳一甩,抱住欄杆用力朝橋上攀爬。
她爬上橋麵,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聽水中一記驚雷般的響動,有什麼東西從中直直地竄了出來,“砰砰”兩聲,伴著水氣和難以言說的惡臭之息,砸在了她麵前。
她抬起頭,先是看見倒在橋板上的美人娘子,她麵上紗巾已經落下,臉色蒼白,左耳儼然已被撕扯下一半,鮮血溢到了麵上,卻還是難掩驚豔的容顏。
而後目光下意識朝上移,正對上一雙綠森森的眼睛。
隻對視一瞬,李秀色便恨不得暈死過去。
誰能告訴她,這畜生怎麼會在這裡?!
那前幾日才在窄巷中撞上過的遊屍此刻正一動不動看著她,獠牙上還沾著血,時不時發出“嘶——嘶——”的聲響,死白的臉上似是貼著層層乾枯的老樹皮,讓原本醜陋不堪的麵相多添了幾分恐怖之感。
它身上穿著深色官服,渾身血氣間還散發著陣陣令人乾嘔的腐爛屍氣。雙手正僵硬地高舉著,混白的眼珠子卻突然一轉,直直地盯向了李秀色的手腕處。
李秀色下意識順著它的目光看向自己手腕上戴著的紅繩。上頭除了早已沒了光澤的珍珠,並沒什麼出奇。
“小娘子……快,快逃——”
便在這時,隻聽朱娘子虛弱地叫了一聲,而後又忽然撲上前一把抱住了那遊屍的大腿,一雙眼怒目圓睜,滿含恨意,厲聲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做鬼也不會放過我……是我多活了幾年,是我多活了幾年!你個畜生!你殺了我,你殺了我罷!”
前院終於察覺出了這邊的動靜,有人遠遠跑了過來,跑至一半,看清是什麼後,又驚叫一聲,屁滾尿流地逃了回去。
一時間,山莊處處哀聲遍野,亂成一團,四處逃竄,卻沒人敢過來相救。
太公湖上陰風陣陣,朱娘子說著說著竟哈哈大笑了起來,口吐鮮血,宛如個瘋子:“可惜亓寶權!你還是比我早死!你死了這麼多年,真是大快人心!”
今夜的遊屍很是出奇,能聽懂一般,高大的身軀微微顫抖了起來,似是包裹了無儘的怒氣,獠牙惡狠狠地一掙,雙腳用力跳起,掙脫朱娘子後,又重重地踩在了她的胸肚上。踩踏過後,它倏然彎腰,雙手掐住她脖頸,麵目猙獰地張大血盆之口,眼看便要咬上去。
“朱娘子!”
李秀色想也不想,混亂中抓起身旁的瓷盤碎片,便朝著遊屍身上用力刺了上去。
刺入的瞬間,那畜生的動作便也停了下來,扭頭向她看過來。
這已是第二次被她打斷了,它自然不會再放過她一次。李秀色深知自己在劫難逃,把身邊的碎片亂七八糟朝它身上一丟,而後爬起來撒腿就跑。
誰料還沒跑出一步,頭頂便越過一道屍氣黑影。
遊屍幾乎是瞬間就僵硬地跳至了她麵前,綠瑩瑩的眼睛先是看向她手串上的珍珠,又轉而直勾勾地盯上了她的臉。
李秀色咽了下口水,下意識地朝後退。才退了兩步,就撞上了奄奄一息的朱娘子。
“你……你彆過來……”
她心撲通直跳,恨不得快要哭了,嘴上卻還沒有停:“我、雖然我本來就要死了,但我還是想死得好看一些的…”
“要不然你咬得溫柔一點?你真想弄死我,就彆害朱娘子了,她長得那麼漂亮,你就憐香惜玉一次,我反正總歸是要死的……”
她正顫巍巍說著,還沒來得及商談下一句,便忽見那遊屍雙手置於身側,原地朝前蹦,隻一蹦,就貼到了她跟前。
近在咫尺,低頭就能將她咬死。
眼見著它低下頭來,李秀色胃中翻江倒海,心中悲涼間竟也突生出認命之感。
正要閉上眼,任憑那獠牙觸上她的肌膚,卻在痛感來臨前忽聽耳邊傳來“唰”一下風聲,似有什麼東西自她臉側穿過,直直砸上了那雪白的獠牙,發出“叮——”一聲脆響。
李秀色下意識睜開眼,便見麵前那根獠牙竟生生斷去一截,隨著一塊燙金色銅錢幣,一並落在了地上。
那銅錢幣咕嚕嚕朝前一滾,滾去老遠,才停在了一人腳邊。
隻聽見那人嘖聲道:“長得醜便罷了,還是個傻的,它要咬你,你就不知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