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衛祁在盯著那銅牌片刻,既存放於蔭屍棺身中,想來這一小字定同之身份有關,他凝神一刻,轉身道:“顧兄,你且看看,祖籍上可有名中含此字的?”
顧朝翻了一翻,停在其中一頁道:“有一位帶了‘月’字,為曾祖父的小女。不過書上記載她六歲便夭折了。”
衛祁在皺起眉頭,棺中這蔭屍模樣發育完全,身形成熟,死時至少應有三十歲。他道:“再沒彆的了?”
顧朝搖了搖頭。
那邊廂,顏元今也瞧了那“月”字片刻,忽覺銅牌背部似有什麼,便用小棍將之輕鬆翻了個麵。
他照例用竹條清理一番,清理乾淨後,可看出中間竟是一輪凸起的彎月圖案,外圍畫著一圈鎖鏈。
衛祁在奇道:“這是什麼?”
廣陵王世子自然沒有搭理他,倒是身旁的顧朝蹩眉道:“似是……某種特彆的標誌?”
標誌?衛祁在疑道:“什麼標誌?”
顧朝搖了搖頭:“這我倒是不……”
他話還未說完,便聽身後嘶了一聲:“誒?我怎麼好像在哪見過?”
幾人回過頭去,見說話的竟是顧夕,這小少年依舊穿著白日裡的蹴鞠服,整個人看上去朝氣蓬勃,大約是年歲小,不僅對這種事絲毫感受不到害怕,反倒興致高得很。他目光盯著不遠處地上的銅牌一眼,似在腦中稍稍思索,忽而雙眼一亮,鬆開方才攙著的顧大姑母,自顧自走上了前來,再彎腰仔細瞧了瞧,而後才道:“這似乎是……下等族的族徽!”
這話也引起了顏元今興致,抬眼看他:“下等族?”
“是。”顧夕肯定地點頭,直起身道:“我在坊間買的野史話本上看過,說是舊時戰亂常有一些被流放的戰俘,被歸為了下等族,有一彆稱為‘罪人族’,這些人皆要掛著一麵粗陋的牌子,不得離身,牌子上刻以鎖鏈包裹其姓氏的圖案,意為此族姓中人後輩生生世世都要遭恥辱束縛,終生戴罪,永為下等,無法翻身。”
衛祁在皺眉:“還有這種事?”
“話本子上還寫了,這些下等族人生來便遭人唾棄,往往都隻能給旁人做牛做馬做奴隸,凡是那些不入流的行當,都有下等族的身影。”
顧夕說完,又嘿一聲:“本以為上頭說的都是假的,沒想到今日倒真能叫我看見。”
顏元今問道:“那話本可還在?”
顧夕吐舌:“當然沒啦。”
他朝顧朝看去一眼,聳肩道:“都被我的好大哥撕了,他嫌我衝撞夫子,結夥打架,課堂上還老是偷偷看書,那一日發了火,我那一書袋的好東西便全遭殃了。”
“那些寶貝可難買呢!都是絕版好書,就這麼沒了,”他說著,故作老派地嘖嘖搖頭:“若不是我顧夕堅強,換個人都得被氣哭。”
顧朝聞言一愣,先是頗為尷尬地撓了下頭,而後又有些內疚地道:“抱歉,大哥並非是故意要毀你的物什,不過是那次……”
顧大姑母這會兒早就吐了舒服,來了精神,沒等顧朝說完,已經恨不得一指尖點到顧夕腦門上:“你大哥那是為你好!整日看那些不三不四的東西,如何才能有出息?啊?得虧我命硬,不然早被你這小東西氣死,你就不能學學你大哥,從小到大就沒叫我操過心……”
顧夕素來是個頑皮的主,立馬敷衍點頭道:“是是是。大哥最是好,大哥最是棒,既生瑜何生亮,我這般不省心,娘親當初生大哥一個不就好了?”
顧大姑母被氣得險些要掐人中。
顧雋則是忽而“誒”一聲:“阿夕,既生瑜何生亮可不是這麼用的。”
顧夕不以為然:“都一樣,那便是既生朝何生夕唄。”
“……”
衛祁在忍俊不禁地搖了搖頭,隨後將目光落回至那銅牌上,正色道:“若如顧小公子所言,那看來,這個‘月’字,並非是蔭屍的名,而是她的族姓。”
喬吟疑道:“所謂的……下等族,為何會埋在顧家宅院裡?”
顧家乃一世家,幾代富貴,到這一輩,除了顧太師那一支從了官,其餘人也都從商從文,斷然和“下等”扯不上絲毫關係。
莫非這蔭屍和顧家確實毫無關係?可若如此,顧家上下為何又會生病,難不成真的隻是因為與這棺材生活太久,沾了邪氣?
衛祁在也百思不解,他嘴中反複念叨“戰俘、奴隸……”,而後忽地心頭一跳,扭頭問道:“顧娘子,宅中可有府中過去下人奴役的記載抑或是賣身契一類?”
“道長這不是說笑麼,”顧大姑母剛從小兒子的氣中緩回神來,說話間帶了些主人家的高傲,搖頭道:“賣身契如今的丫鬟仆從倒是有,過去的哪還在。下人便是下人,怎會有主人家留著下人的這些東西,更莫說什麼記載甚至資料了。”
衛祁在聞言,隻能無奈地收回了目光。
他俯身,也撿來竹條於棺中屍水中小心翼翼搜尋,卻再也沒有其他物什,看來眼下所有的線索都齊聚在了那一麵銅牌上。
喬吟忍不住道:“是不是隻能尋著這月氏一族的蹤跡,抽絲剝繭,方能確認蔭屍身份,查清她背後怨情?”
衛祁在點頭。
“隻是……”他喃喃道:“就三日了,要往何處尋呢?”
此言一出,李秀色便忽然想起什麼,與喬吟、顧雋的視線不約而同地齊刷刷落在了不遠處正半蹲在地上挑著銅牌亂晃的顏元今身上。
廣陵王世子直覺有人在看自己,不由得抬起頭,對上幾束熾熱的目光後,終於嘶一聲:“看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