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夕不情不願地站起身:“知道了。”
他朝前走出幾步,回頭衝李秀色眨眨眼:“漂亮娘子,你放心,方才我撞見你與世子的那些,我不同彆人講。”
又道:“我要是同彆人講了,胤都其他小娘子準要找你麻煩,尤其那個燕禾郡主,我兩年前見過她,嚇死人啦!”
李秀色哭笑不得,連忙對他揮揮手,叫他彆再在這油嘴滑舌,快找自己哥哥去。
顧朝倒是饒有耐心地等著,他這個弟弟雖頑劣了些,卻素來為人熱心,想來是與這李娘子交上了朋友,他也不便多問。
他瞧著顧夕那道明黃色跑來的身影,倏然發現,這孩子又長高了些。
如雨後春筍,等開春後怕是要趕上他了,到時得提醒裁縫鋪子往後的衣裳都要給他改大一截。
又低頭瞧見顧夕鞋子似乎有些不稱腳,這孩子天生腳生得大,每回都要讓鋪子給他特定尺寸,眼下怕還是要增,這也得記著。
那日發了火,一時衝動將阿弟的書都撕了去,事後雖道歉,卻也於心難安,好在他這幾日在學堂做了些“工作”,等過幾日阿夕生辰差不多可以完成,也算是給了彌補。
還在思忖著,顧夕已經停在了他麵前,眯起眼睛:“大哥,想什麼呢?不會又想著待會兒查我功課罷?”
顧朝笑道:“你倒是聰慧。”
兩人同李秀色作彆,朝院外走,途徑假山,正撞上趴在地上懨懨的青青,它一聲又一聲低哼著,瞧見顧朝,兩隻眼睛倏爾亮了起來,瘋狂地甩著尾巴,“嗷嗷”直叫,若不是被繩拴著,恨不得又撲主人身上去。
顧朝上前摸了摸它的頭,輕聲道:“為何今日這般黏我?”
見它嗚咽,又擔憂道:“青青,是不是病了?”
狼犬有靈性似的,甩了甩尾巴,開始一個勁蹭他。顧夕站在一旁瞧著,哼道:“看來是沒病。”
“我要出門了。”顧朝隻好拍拍狼犬頭,起身時瞧見它眼裡閃爍一下,竟似是隱約淚光,想來這犬如孩童般,近日是過於纏他了,便搖搖頭:“青青,聽話。”
*
顧家二位兄弟離開宅中不久,李秀色也獨自去了前廳,正瞧見衛祁在等人。
用膳時自顧雋言語中得知,不出她所料,顏元今果然去的是衙門。
正如顧家其實位於顧氏村的地界,李秀色祖宅周邊鄰家也多半姓“李”,青山鎮及周圍幾鎮實際皆以族姓劃村地。
“月”氏於衛朝並不多見,既然蔭屍能於青山鎮現身,生前想必也與此鎮有所關聯。雖距其身死已過去了上百年,但縣衙多有人口存檔,即便沒有關於所謂“下等族”的記載,若能尋著“月”氏群居蹤跡,也定是一大突破。
青山鎮的縣衙地處偏遠,顧家那幾位長輩年歲已大不好奔波,顧雋為人和善不擅交涉,窮鄉僻壤多刁官,衛祁在一個小道士與喬吟一介女流他們自也不會看重,此事緊急,算來算去,唯有最不好惹的廣陵王世子過去才好威懾。
於是顏元今一早便騎馬出了門,還不許旁人跟著,說是嫌他們腿腳慢,拖小桃花後腿。
喬吟感慨:“昨夜相求於世子,見他不予理會,我和小道長都打算自己動身,卻不想他卻已經去了。”
顧雋笑了笑:“我與昨昨兄相交多年,曉得他口是心非的脾性,彆看他表麵不應,但分得清輕重緩急。”
說著,又奇怪道:“不過今晨見他出去時臉色不大好,也不知是誰惹了他生氣……”
一旁正咬筷子的李秀色聞言齒間一滑,登時咬到了舌頭。
她疼得立馬倒吸一口氣,顧雋見狀嚇一跳,忙遞茶水過來:“李姑娘,沒事罷?”
李秀色一邊捂嘴一邊搖頭,好不容易痛感下去,喝了口涼茶緩解,隨後才想起什麼,扭頭似隨意問了一嘴:“那個,顧公子,你可曾見過廣陵王妃?”
她總覺得那廣陵王世子聽她提起“娘親”二字時反應有些大,係統介紹男三號時並未提起過他娘,莫非是這騷包太過叛逆,和她娘關係不好?
顧雋聞言微微一愣,而後搖了搖頭,道:“並未見過。”
李秀色“哦”了一聲。
卻聽顧雋又繼續道:“王妃已不在世了。”
“……什麼?”
顧雋歎息:“據說是於生下昨昨兄時去世的,我曉得這應是他傷心事,便有意從未在他麵前提起。”
李秀色怔住。
所以顏元今的娘親和原主一樣,也都是難產而死?那她早晨在他麵前那麼說,不是正巧戳中了他的傷心事?
李秀色心中忽升起一股莫名的內疚來,那騷包雖然極為討厭,但正如顧雋所言,素來口是心非,他畢竟年紀也不大,十幾歲的少年,如何不會想念自己母親呢?怕不是刻意想回避這個話題,才說話難聽罷。
顧雋說完,有些疑惑道:“李姑娘為何要問這些?”
李秀色低下頭,悶聲答道:
“沒事,就是隨口問問。”
*
幾人用過膳後,先去陪同小道長檢查了一番西院的棺槨,隨後又去看望了今日氣色已好上許多的顧茵茵。
打從衛祁在進門,顧茵茵一雙眼便黏了上來,裝疼裝熱叫道長把脈,喬吟在一旁冷著臉麵無表情,似乎並不關心,倒是顧茵茵的眼神常向她與李秀色飄過去。
顧茵茵認得喬吟,那是胤都娘子榜的頭一號人物,同她哥哥有婚約在。可旁邊那個紫衣裳的小姑娘她沒見過。
這小娘子是誰?打扮倒是挺水靈的,可額頭上有道極為顯眼的胎記,她上回便瞧見了,這麼難看,怎麼也不曉得遮一遮。
世子殿下總不能交這樣的朋友,莫非是衛道長帶來的?
顧茵茵不高興地瞥了那小娘子一眼,心裡又暗暗得意,總歸自己長得比她漂亮,倒也不用擔心。
李秀色不知自己從頭到腳都被人打量了番,還在關心女主角的坎坷情路,她瞧見顧茵茵靠在床頭,順勢將手放上衛祁在胳膊,說話時都恨不得將嘴湊到他臉上,這道長卻仍跟木頭似的,隻顧低頭把脈,她實在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小聲道:“喬姐姐,不然咱們先出去?”
喬吟笑道:“怎麼,你怕我吃味?”
李秀色道:“我見你麵色不大好。”
“我隻是有些不高興,”喬吟朝著衛祁在光禿禿的腰間看去,狐狸眼一眯:“他既然收下了我送的如意墜,為何卻不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