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嗓子喊完,轉身便要跑,瞧見一旁顧大公子隻保持著微微張嘴的姿勢,料想他大抵是被嚇呆住了,便急忙要拉他一起,誰知一下卻沒拉動,又聽顧雋忽道:“為何、為何會這樣?”
他聲音喃喃:“眼下天還未黑,沒到應至的時辰,這蔭屍為何會如此?”
陳皮急道:“顧公子,沒時間‘為何為何’了!還是抓緊逃罷!再不跑,等它冒出來,咱們便小命不保了!”
顧雋搖了搖頭,隻兀自不解,微微蹩眉。
莫非是因為今日下雪,並無太陽,它提前“複活”了?
可即便如此,衛道長也事先貼下了符,如何會鎮壓不住?
還在想著,又聽一聲更響的“砰!”,那棺材板竟直接挪開了一絲縫。陳皮在一旁眼瞧著,隻覺頭皮發麻,顫巍巍掐上人中,才勉強沒叫自己暈過去。
顧雋也下意識朝後退了半步,他穩定心神,努力鎮定,心中默念了聲阿彌陀佛,才朝那方向望去,卻一眼瞧見正在震動的棺材板上似有什麼東西滑落。
他眯起眼,再仔細一看,才發覺竟是一張符籙。與滿地撒著的無字符不同,這一張上頭畫滿了黑壓壓的線條,正中為一七筆所成的劈天巨掌,想來應是鎮壓之咒。
隻是這黃符黑畫上覆了層濕雪,雪水融化,便也化透了那紙張,撕成兩半,脆弱不堪,也再貼合不住,隨風搖搖欲墜。
顧雋瞧了片刻,忽而福至心靈:“陳皮,去幫我拿筆墨來。”
陳皮驚了,這公子眼下這種關頭還有心思吟詩作畫麼不成?莫不是嚇傻了罷!他顫巍巍道:“您要這些作甚?”
顧雋沉聲道:“鎮壓符破了,我需得再畫一個貼上,興許有些用處。”
畫符?
陳皮聞言,想著是一線生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忙飛奔而去,隻一會兒功夫便抱來了筆墨。他這一路上倒也沒碰見幾個顧家下人,想來都知道今日是第三日,都躲在房內,沒人敢擅自靠近這西院來。
回來時,眼見那顧家公子已從原先的鎮定自若變成了扶牆站著,陳皮瞧他比自己好不到哪去的模樣,忽覺有些不靠譜,將信將疑道:“您這、這能行嗎?”
顧雋接過那羊毫,沾了兩撇墨,努力站直身子,點頭道:“眼下彆無他法了。”
他壯膽上前,自地上撿起一張無字黃符,慢慢朝棺前逼近。
“砰——”棺材板朝上一撞。
顧雋深吸一口氣,握了握拳,繼續上前。
他停在棺材半步之處,近距離瞧著那滑落了一半的鎮壓符,穩定心神,將上頭的符樣記在心中,隨後淩空持黃符,依樣在上頭飛速畫了起來,筆尖飛舞,利落瀟灑。
隻可惜那原先的鎮壓符已被雪水損了大半,最底部並不清晰,隻能看見往下一豎,隨後尾端是向左勾還是向右勾便已無從知曉,顧雋畫至此處,手上便稍稍一頓。
正猶豫時,忽聽棺材又一聲響,自側方縫隙中冒出絲絲白煙臭氣,隨後竟然扒上一隻黑漆漆的僵屍手來,那手指甲尖長無比,駭人之極。
此刻符還未畫完,顧雋著實一驚,盯著那手咽了咽口水:“你、你莫要激動。正所謂人死不能複生,還不如早日投胎好好做人,何苦要做僵屍?況且這世上本就應無鬼神,你存在於世間,屬實違背常理。”
他語氣商量道:“你若覺得我說的有道理,便先把手伸回去,好好想一想……”
陳皮遠遠瞧著,一邊抖著腿,一邊聽這顧家公子在這關鍵時刻居然還能在那同僵屍講大道理,他眼下恨不得厥過去,終於忍不住嗷一嗓子道:“顧公子,您快貼呀!”
眼瞧著那黑漆漆的手還在朝外亂動,顧雋頭腦一嗡,來不及多想是對是錯,毅然在紙上朝右畫去一勾。
完成這最後一筆後,轉身抬手,啪一記便將符紙拍了上去。
隻聽“哧”一聲,符紙貼住棺麵的邊緣倏而燃起一圈黃光,那棺下的手瞬間縮了回去。
顧雋見狀,忙又撿起無字符迅速多畫了兩張。
全數貼上後,便見棺槨猛然激起一陣極其巨烈的顫抖,那板蓋也隨之不住碰撞晃動,然而隻一會,又忽然消停了下來,此後便再無了動靜。
“停了?”陳皮難以置信地眨眨眼,隨即欣喜若狂道:“停了!您把它壓住了!”
他這會腿也不軟了,心中隻覺得歎為觀止,這天下最不信鬼神的顧家公子,眼下卻能有這般膽識與用處,瞧他畫符的那派頭,不曉得的,還以為是道家專業出身之人。
顧雋在前卻毫無動靜,一動不動站著,陳皮看著他背影,不由探頭道:“顧公子?”
他怎的一點也不激動?
卻見顧公子朝側方伸出了手:“扶我一把,快暈了。”
“……”
*
顧朝與顧雋二人作彆後,過了西院,並未直接回房,而是繞至了假山亭外,遠遠便瞧見被拴在亭邊的狼犬。
它趴伏在地,一臉懨懨,見主人過來,終於高興地搖了搖尾巴,又很快聳拉下去,低聲嗚咽。
“青青,”顧朝蹲下身道:“我問過大夫,說你並未生病。你究竟是何處不舒服?”
他說著,歎了口氣:“算了,還是先把你牽我屋裡來罷。”
這狗自小被他養大,與他親近慣了,這陣子顧家上下生病,他也染了咳疾,又忙於學堂,便對它沒怎麼關心,青青素來乖巧,想來它是覺得他最近冷落,所以才不開心,也才更加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