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祁在皺起眉頭,似覺得蹊蹺,兀自又朝裡進了進。
外頭的李秀色等人見狀,便也急忙奔了過來。
唯獨顏元今瞧了一周後,隻覺得無趣,正要回頭朝外出去,卻赫然發覺身後一瞬變得烏黑一片。
與方才截然不同的黑,似被籠罩進了一大塊布中,生生遮住了雙眼一般。
門、院子、院外的月色、連同方才圍在身邊的那幾人,通通消失了不見。
周遭半分聲響都不見,恍若天地之間門獨剩了他一人。
若換作旁人早該茫然失措,這廣陵王世子卻是駐足停思了一瞬,而後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好麼,原來在這等著他呢。
倒是沒人同他說,這個勞什子飛僵,竟還能造出個什麼破幻境來。
他似有些不屑,隻不管不顧朝前走,奈何走出好遠,麵前都依然漆黑一片,全然沒有方向,也沒有儘頭。
顏元今到底沒了耐心,抬手於袖中輕輕一摸,三枚銅錢捏於指腹,正要動作,忽聽見身後一聲低喚:“今今。”
他微微一怔。
下意識皺起眉頭,停頓半晌,慢慢轉過身去,瞧見黑暗中現出了一絲若隱若現、忽明忽暗的光影。光影之中,放著一張巨大的冰床,周身散出盈盈光澤。
床邊站著一個高大英俊的男子,眉眼帶笑,神色溫柔,彎了彎腰,再對他招了招手。
“今今,過來。”
顏元今生生僵住,聽見那個男子溫聲道:
“過來看看你娘親。”
如雷聲轟鳴,震得他神思搖晃,震得他渾身發抖,雙腳似被死死錮住,半分動彈不得。
廣陵王世子下意識低頭,赫然瞧見自己腳上穿了雙極小的靴子,再抬起手,見衣裳也似縮了水,身子變得瘦小,一雙胳膊短了許多,還有那雙手,分明是孩童所有的模樣。
他大腦罕見地懵了一瞬,良久,方才咬牙低聲道:“不要。”
話出口的瞬間門,聽見自己稚嫩清脆的幼聲,更是愣了愣。
男子耐心勸道:“我兒莫怕。你娘親隻是睡著了,過來看看她罷。”
顏元今沉默半晌,而後搖了搖頭:“我不過去。”
又低聲道:“……她不是我娘親。”
說完,轉身便要出去,卻被人一把拉扯住胳膊,他想掏劍去打,可壓根摸不到劍身,想掙脫,可奈何自己個子極小,壓根甩不開,硬生生被拽著原地一轉,聽見男子痛心疾首的聲音:“你記著,她是你娘親,是我夫人,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你若恨……恨我便好!不能恨她!”
天旋地轉之間門,竟已至冰床麵前。
發間門的銅錢鈴鐺叮叮一響,視野中便出現了一尊身著白衣的女人軀體。
僵硬,筆直,唯有胸膛還在微微起伏。
如雪般白的發下,是一張勝雪發白的臉,眉毛、睫毛、嘴唇、以至於絲絲毛孔,都細細結著一層白霜。而在白霜下,那理應絕美的麵龐上,卻生著塊塊恐怖的僵斑。
“今今,你看看你娘親,美麼?她原先可是名鎮胤都的第一美人,是你爹爹有福氣,方才娶到了這麼好的娘子。”
“你瞧瞧,是不是連睡容都是極美的?”
“你再瞧她嘴角,是不是在對爹爹笑?她在對爹爹笑呢,她的笑也是這樣美的。”
顏元今深吸口氣,視線落在美人緊抿的唇瓣處,冷聲道:“她沒在笑。”
他一字一頓:“她已經死了。”
話音剛落,便聽男子倏爾大叫起來:“你閉嘴!”
“你小小年紀懂什麼!你娘親隻是睡著了!睡著罷了!”
一瞬激動,一瞬又迅速冷靜下去,喃喃道:“她會醒的,她終有一日會醒過來的。”
顏元今抬起頭,直直盯向那軀體耳側,白色晶瑩的耳釘忽而一閃而過刺眼光束,令他雙目生生一痛,視野再清明時,麵前忽又換了個場景。
回至漆黑一片,猶如生在混沌之間門,又像是被關在了一間門密閉的房中。
他輕輕搖晃著,忽在陣陣經咒中,聽見一道急切而絕望的女聲,似響在天地間門,又似在這房中的四麵八方湧來:“大師,求求你——”
“求求你,可不可以,讓他去死?”
一字一句,響在耳邊,如此清晰。
“就讓他死了罷。”
“我厭惡他。”
“他本就不該出生。”
顏元今心口驀然一痛,渾身上下升起莫名的灼燒之感,一下抱住了頭,痛苦無比,瀕死之感湧上四肢百骸,仿佛下一瞬便能生生炸開。
他快要暈過去,卻又忽覺麵前閃過一道強光,還未反應,便忽被人一把推倒在地:“怪物!他方才竟想咬我!他是怪物!他要咬我!”
“他會吃人罷!”
“快,快告訴彆人,廣陵王府的那個小世子是個怪物!快叫人抓了他!”
他小小的身子栽去地上,抱著還在陣陣鈍痛的腦袋,忽覺誰趁亂對著自己身子踹了一腳。
身軀倏然蹦出強烈嗜血之欲,顏元今倏然睜開眸子,又聽一聲尖叫:“啊!快看!他眼睛變紅了,好、好可怕!”
“千萬不能讓他起來!快綁住他!不能讓他出來咬人啊!”
眼見又有人驚慌之中要對他拳打腳踢,伴隨著繩索落下,揮至他腰側的拳頭卻忽被人一把擋開。
恍惚之中,顏元今似看見一道熟悉的紫衣身影,裙擺有些微微的臟,發間門流蘇卻於風中陣陣翩飛,橫開雙手擋在自己麵前,大聲道——
“誰都不許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