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時候,是她小聲地、帶著悲傷問著他:“小道長,你何時才能醒過來?”
當他終於醒來,本以為第一眼便能看見她,卻發現根本尋不到她身影時,他第一次沒來由地慌了。
她說她要走,他原先最希望的事,眼下卻讓他慌了。
喬吟看著他,見他半晌沒有說話,心中又有些習以為常的失望起來,她將話說得這麼明白,他定是又要開始回避了罷?
他大病初醒,她不想給他太大壓力,什麼也沒再說,抱上琴,轉身便要離去,胳膊卻倏然被人拉了住。
“喬吟。”他在身後輕輕喚了一聲。
她腳步停下,並未轉身。
“我接下來的打算,是要回胤都,徹查師兄遇害的真相。你……”衛祁在忽然沒頭沒腦說起了自己的計劃,而後頓了頓,問道:“要跟我一起嗎?”
抱琴的手一僵,喬吟回頭看他。
“等查清此事,我會去找師傅求情。觀中素來有俗家弟子,那類弟子,不必守□□清規,可在習道之時,同常人一般成家立業。我……我既已破了戒,理應領罰還俗才是。”
他話說得委婉,喬吟卻聽了個明白,她似乎懵了很久,長久的驚愕過後,心房被巨大的喜悅吞沒,麵上卻未表現出來,終於眨了眨眼。
“破戒?”她將琴放回桌麵,看他一眼,故意問道:“你是怎麼破了戒?”
衛祁在一愣,似是有些赧然,低聲道:“我……”
喬吟卻沒等他說完,行至他麵前,笑了一笑,而後忽然朝前一踮腳,抬手勾上他脖子。
她知道他膽小,方才已是他最大的進步,所以由她來。
衛祁在身子果然一僵,下意識便要朝後退,喬吟胳膊卻緊緊攬著,將他的臉朝前微微一帶,隨後在他頰邊輕輕一碰。
她笑吟吟的,眸間波光瑩瑩,似落了星:“這樣算不算破戒?”
衛祁在蒼白的麵色眼下儘是紅暈,他似是有些站不穩了,整個人也因這一碰木訥極了,全然呆住,好在有喬吟將他扶穩,攙在桌邊坐下。她此刻倒真像個狐狸,在他鼻尖俏皮一點,笑如謂歎道:“小道士,你方才的話,我可是等得太久了,定不能騙我。”
衛祁在沒說話,還在因那一吻失神,良久才點點頭,“嗯”了一聲。
花前月下,夜風習習,院中逐漸響起琴聲,不同之前沉悶,此時的琴聲輕快而又纏綿。
二人久久相望,卻未見院外角落一襲雲霞羅裙下誰人跺了跺腳,消失在深夜裡。
*
李秀色是看著顧茵茵哭著跑的。
她躲在假山後聽小情侶鬨彆扭,正聽得津津有味,瞧見另一邊的牆後穿著雲霞羅裙的顧茵茵不知何時跑來了,她似乎還想要進去尋自己的衛大哥,卻正巧看見喬吟勾上衛祁在的脖子,登時便紅了眼眶,沒待多久,便一言不發地扭頭跑了。
到底也不過是個小娘子,李秀色一時有些同情起她來,歎了兩口氣,見院中那兩人四目相對你儂我儂,也不方便再看下去,轉身便要走,誰知剛一轉,便直撞在一人身上。
“顧、顧雋?!”
方出了聲,又立馬捂住嘴,一把拉上顧大少爺的袖子,將他朝遠處拖去。
顧雋任憑她拉,兩人直到一處離那院子較遠的空地,李秀色方才鬆開手,驚訝道:“你你你、你竟然也在偷看?”
“偷看?”顧雋一愣,連忙搖了搖頭:“顧某隻是想去院中喚喬娘子去用膳而已。”
李秀色這才鬆了一口氣:“這麼說你沒看見了?”
“看見了。”
“……”
“看見什麼了?”
顧雋素來是個實誠的,有一說一道:“兩個人抱在一起……”
“……行了,打住罷。”
怎麼說這個顧雋也是喬吟名義上的未婚夫,李秀色總覺得這場麵被他看見有些尷尬,正要出言安慰,卻見顧雋微笑道:“李姑娘不必擔心,喬娘子與衛道長兩情相悅,乃一樁美事才是。”
“你不介意?”
“顧某為何要介意?”顧雋笑笑,又道:“李姑娘,到晚膳時辰了,今日有阿五阿六下廚,比平常的齋飯要豐盛些,與我一道去用膳罷。”
阿五阿六是那兩個小僧童的名諱,據說原本叫“淨真”和“淨淳”,那樂雙老頭嫌叫起來拗口,便給改成了這麼隨意的兩個。李秀色點了點頭,正要應下,卻聽顧雋又忽然抬起頭,對著樹上道:“昨昨兄也一起罷?”
李秀色見了鬼地抬頭,果然瞧見一抹淺桃色的身影。
她唇角一抽:“他什麼時候在這兒的?”
顧雋歉道:“啊,忘了說,打從你拉我到這兒時,世子殿下便已在了,李姑娘沒看見麼?”
廣陵王世子翩翩然自樹上踏月而來,落至二人麵前,先是瞧了李秀色一眼,嗤道:“倒沒想到,你還有聽人牆角這個癖好。”
又看了顧雋一眼:“你方才說什麼,誰和誰抱在一起了?”
“……”李秀色徹底無語,這下好了,喬姐姐和衛道長好不容易濃情蜜意一回,弄得人儘皆知了。
她連忙主動將話題岔了過去:“世子,今夜那群僵屍,應當是從土匪山來的,便是那掌櫃的提起過的土匪山。”
顏元今“唔”一聲:“知道了。”
李秀色想起什麼,正打算再說,注意到顧雋還在旁邊,便道:“顧公子,我方才瞧見令妹哭得傷心,你要不要去看看?”
顧雋自也是看見了的,他點了點頭,先行一步而去。
隻剩李秀色和顏元今二人,前者斟酌了一下,而後道:“世子,我們回都城的路,有一條便是要經過土匪山的,我同衛道長提起,他為了要徹查此事,打算屆時便走那一條路。”
顏元今並不意外,但見這紫瓜似是話中有話,難得沒不耐煩道:“所以呢?”
“世子,我覺得,那土匪山,有些凶險。”
顏元今挑眉:“怎麼?”
“如果真的要走,我是想,屆時如果遇到什麼險情,我是說如果……嗯……”她頓了頓,努力組織了下語言,語氣中添了幾分請求,眼巴巴看著他道:“您能不能保護一下我?”
書上原文,衛祁在救了喬吟,顧雋救了自己的親妹妹顧茵茵,他們二人分身乏術,管不了她。那唯一的希望,便在這廣陵王世子身上了。
她曾問過係統,倘若在土匪山之前便完成任務,能否就此回家避開這一劫?係統卻給予了否定,土匪山乃原主故事線必經之路,就算完成了任務,這個地方也必須按原主經曆一次。
李秀色彆無他法,想著原主便是在此處命喪黃泉,頓時連這幾日倒貼的心情都快要沒了,總歸都躲不過,她隻好想儘辦法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
顏元今低頭看她,這小娘子的眼裡儘是恐慌,語氣也極為認真。
她雖然性慫,可已經經曆了這麼多事,走過多少險情也從未見她這般,他實在不明白她為何會對還沒去的地方如此戒備慌亂,雙眼不由稍稍一眯。
他本能地想要說“好”,可不知為什麼卻有些微愣,怎麼也說不出口。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本能?
廣陵王世子有些排斥這樣的反應,也不知起了什麼心思,終於開了口,帶了幾分漫不經心,用自己那一貫欠扁的語氣道:“我憑什麼?”
照理說李秀色應當對他這個反應習慣了才是。
可這次真的事關自己的生死,她也是做了無數的心理建設才向他請求出口,不是沒設想過這樣的回答,可不知道為什麼,聽他這麼說,心頭還是忽然微微一揪。
似有人擰了一把,讓她眼中的光色頓時暗淡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