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才在右側一排的末尾處尋著了那紫衣的小娘子。
隻是她今日奇怪得很,始終低著頭,似不想被人看見一般。
顏元今眯著眼,心中正感奇怪,卻見那小娘子似乎頭低得累了,稍稍揚了揚脖子,同時還抬手偷偷在麵上抓了一抓。
他眼力極好,瞥見她抬頭時側臉上的幾處紅點,心中不由一跳。
嘶,她麵上生了什麼?
*
李秀色眼下有苦難言。
她昨夜將小蠶喚去,兩人收拾了許久,甚至換了被褥,可似乎依舊未能將那白貓的痕跡如數抹儘。
誰知今日便從癢意中醒來,照了鏡子,發現麵上、脖頸上都起滿了過敏的紅點,難看得厲害。本想直接閉門不出,可偏偏又要麵見皇後,隻好硬著頭皮來了這長樂殿中。
原本她還想戴個帷幔遮臉,可半途上碰見了燕瑟的那個婢女,提醒她按照宮中規矩,麵見皇後不得蒙麵遮擋,她不得已才將帷幔摘了下來。
眼下隻能默默祈禱,這麼多郎君娘子,席間最好不要有人注意到自己。
皇後在高位上慣例說了些對佛禮的見解,以及對殿中小輩們的勖勉之詞,李秀色聽得都有些困了,才聽她講完,吩咐大家可以用膳。
用膳時,皇後又喚了幾位親近的郎君娘子上前麵去敘話。
李秀色在自己位子上默默地用著膳,想著自己一個小小庶女,如何都輪不到她,方放心地喝了口白菜豆腐湯,忽聽高處傳來一聲:“監正李家三娘子在何處?”
一口湯瞬間嗆在了嗓子眼。
李秀色咳嗽了半晌,便聽皇後又緩緩道:“李三娘子尚未到麼?”
小蠶在旁緊張地推了自家小姐一把,李秀色這才擦了擦嘴,低頭從位子上走了出去,行至殿中央,學著其他人的話術,應道:“回皇後,小女在此。”
皇後“嗯”了一聲,溫和道:“上前來。”
“……是。”
李秀色心中直呼要死,她不曉得這皇後為何要喚自己,更不曉得為何偏偏是這種時候要喚自己,隻得認命般地朝前去,行經廣陵王世子身邊時,還聽他輕咳了一聲,聽上去似也有些緊張。
等下,皇後喚她,他緊張什麼?
不解之餘,人已行至了皇後麵前。
後者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打量她一眼:“抬起頭來。”
李秀色一怔,並沒有動。
皇後似怕嚇著她,聲音溫柔了少許:“你似乎不願?”
李秀色抿抿唇,想了想,沉聲道:“小女並非不願,隻是怕驚嚇著您。”
皇後笑容親和:“無礙,本宮隻是想看看你,彆怕,你隻管抬起頭來。”
眼下並無借口推脫,看來注定是要如此。李秀色深吸一口氣,做足了準備,而後慢慢抬起了頭。
皇後對上她的臉,持杯的手驟然一僵,似真嚇了一跳,皺眉道:“你……這……”
她看著麵前小娘子滿麵的紅點,以及額頭上的那片胎記,驚訝之情溢於言表。
今兒那孩子說瞧上了這李家三娘子,她以為定是什麼沉魚落雁、生如天仙似的姑娘,再不濟也至少能算上清秀,怎的生成了這幅模樣?實在令人咂舌。
皇後的麵上不由分說露出一絲複雜之情,她素來最懼密集之物,眼下瞧著這滿麵紅點,實在開心不起來,隻皺眉道:“為何不戴麵紗?”
沒等李秀色回答,又道:“房嬤嬤,給她尋個麵紗戴上。”
殿中頓時又響起了竊竊私語,多半是在嘲笑李秀色遭了皇後厭棄,在這種場合被硬梆梆吩咐戴上麵紗,不是厭棄是什麼?
李秀色卻似乎沒什麼所謂,乖乖將那麵紗戴了住。
戴了麵紗,皇後這才又重新打量起她來,隻是先前的親和與喜愛之情似乎已消失無蹤,她放下杯盞,神色染上幾分凝重,正要調整心態,繼續問話,忽聽不遠處誰人低低地“呀”了一聲。
聞聲看去,才發覺是燕瑟那邊傳來的聲響,她抱著懷中白貓,似知自己驚動了皇後,歉道:“燕瑟不該,打攪了您問話,隻是念兒今日不知怎麼了,似不大舒服,方才險些從我懷中跳出去。”
皇後注意到那白貓,麵上登時又湧現出喜愛之情,笑道:“來,好一段時日未見它了,拿來給本宮抱抱。”
“是。”
皇後抱過白貓,摸了摸它的毛,看上去寶貝得緊,摸了半晌,卻發覺這貓似乎看上去精神不振,還在奇怪,又瞥見貓腿上有一道顯然極深的紅痕,眉頭當即一蹙:“這是怎麼回事?”
她音色瞬間摻上了幾分不悅:“它怎的受了傷?還傷得這般的重?誰弄的?”
燕瑟似是一愣,還未回答,身旁的婢女已看了李秀色一眼,搶先道:“回皇後,昨夜念兒跑了出去,而後是被……”
燕瑟皺眉:“住口。”
她打斷婢女說話,再咬著唇道:“回皇後,不怪彆人,是燕瑟自己照顧不周。”
皇後看出那婢女言語間有貓膩,皺眉道:“瑟瑟,你素來為人小心謹慎,一直將念兒照顧得很好,這斷然不是你做的。我知你心善,隻怕是有意替旁人開脫——”
頓了頓,目光嚴厲地看向那婢女:“你說。”
那婢女當即跪下,大聲道:“回皇後,我家郡主確實心善,不讓我說。念兒昨夜跑出去,其實是被——”
李秀色察覺到那婢女目光,閉了閉眼,想著今日怕是躲不過了。
“是被我傷的。”殿中忽響起一人聲響。
李秀色一愣,循聲看去,廣陵王世子喝了口茶,而後慢悠悠從位上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