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樹榭位於莊中北側,離紫蘿園算不上太遠,李秀色趕至時,見那杜衡生已然等候多時。
她上前行了淑禮:“杜公子。”
杜衡生溫和道:“李娘子多禮。”他看了看她被麵紗蒙住的臉,斟酌道:“白日聽聞娘子在長樂殿中生了事端,似惹了皇後不悅,不知可還有事?”
他並非官家子女,僅僅作為同行的年輕官屬,不在皇後召見之列,所以並沒有資格進入長樂殿,發生了什麼便也隻能聽說,瞧他這模樣應當隻打聽到了一半,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李秀色微笑道:“無礙,勞煩杜公子關心。”
杜衡生似放下了心,點點頭:“沒事便好……”說著,又道:“聽聞李娘子生了癬病,我祖家行醫為生,有一些地道妙藥,對消除疹癬極為有用,便想著拿來給娘子一試。”
“多謝杜公子。”
杜衡生笑了笑:“眼下時辰尚早,榭中景色極好,李娘子要不要同杜某逛逛?”
李秀色“啊”了一聲,神色現出幾分為難。
杜衡生道:“李娘子可是有事?”
李秀色點了點頭:“確實是有些事,不過……”她想了想,又搖搖頭道:“不過也可以先逛逛,我一會回去路上快些便是。”
杜衡生這才笑了笑:“請。”
李秀色一邊微笑,一邊抬頭望了望天色,暗中計算著時間。
這杜衡生專程來給自己送藥,就算是償人家恩情,也不好直接駁了人家的麵子,將他給拒了。
至於顏元今,他應當來得沒那麼快罷……
*
“快一點。”
“再快一點。”
“嘶,小桃花,你沒吃飽飯是不是。”
“……”
長安寺莊外,一匹駿馬疾馳而來,馬上之人英姿綽綽,一手揮鞭,一手拎著個精致木盒。
到了莊前,馬蹄還沒聽聞,便直接翻身一躍而下,將韁繩朝一旁的下人懷中一丟,徑直朝莊內而去。
陳皮緊緊跟在後頭:“主子,你可算回來了,眼看都快酉時了。”
顏元今道:“急什麼,還來得及。”
嘴上這麼說,步子卻是一刻未停。
陳皮歎了口氣,主子今夜要對那李小娘子表明心意,三天前便在城中的琳琅齋中定好了一柄紫玉簪。琳琅齋乃整個胤都最大的首飾坊,更是宮中的禦用之坊,向來隻做獨一無二的首飾,所出的寶貝都是世間僅有的上乘之品。
主子深覺那日送的攤販上買來的鳶尾法式不夠貴重,便想著一定要挑件最好的寶貝以表誠意。於是他親手畫了樣圖送去,等了足足三天,才等到那簪子在今日打磨好,為趕時間,特意自己騎小桃花去領回來,為的就是能趕上今夜送給李娘子。
陳皮跟在主子身邊這麼些年,還是頭一回見他對誰這麼上心。
主仆二人片刻不停,一前一後趕至了紫蘿園。陳皮識相地並未跟進去,隻在外頭守著,默默在心中給主子加油打氣。
他抬頭望了望天,見今夜月色優美,輕風悠然,心道主子的黃曆果然沒看錯,是個花前月下、談情說愛的好日子。
顏元今慢慢跨入園中。
繞過拐角,果然見著不遠處的石桌邊,滿地的紫蘿花簇擁中,站著一個身穿紫色的人影兒。
他瞧著她月色下隱約的背影,不知為何隻覺得心都快要化了,有一些不可名狀的激動與喜悅。
真好。
她在等他。
他摸了摸鼻子,饒是做足了心理準備,此刻竟還有些罕見的羞澀起來。
“色色。”他用自己也無法形容的難得溫柔的聲音開口。
小娘子停在原地,久久沒有動靜。
顏元今勾唇笑起來,慢慢向前:“你在等我。”
小娘子還是沒有說話,隻停頓了半晌,而後轉過身來。
麵容模糊映在月下,廣陵王世子笑意僵在嘴角,滿腔喜悅一掃而空。
“……怎麼是你?”
燕瑟低聲道:“我在等世子。”
顏元今皺眉,看了她的一身紫衣一眼:“你也住這裡。”
燕瑟點了點頭。
她見廣陵王世子的視線還在朝她身後望,便開口道:“世子不必找了,李娘子不在。”
“不在?”
燕瑟點了點頭,微微笑道:“李娘子去同杜公子會麵了。”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已去了許久,想來是兩人相談甚歡,忘了時間,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顏元今一怔。
他沉默片刻,道:“所以呢?”
他看著她:“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燕瑟攥了攥袖口,小聲道:“所以瑟瑟在此地等候世子,不願世子因被失約而難過。”
顏元今麵色看不出情緒,低聲道:“我不難過。”
“那便好。”燕瑟笑起來,笑容摻了幾分苦澀:“燕瑟知曉世子今夜尋李娘子要說什麼,我並沒有其他意思,還望世子不要生氣。”
她說完,微微行了禮,作勢要離開。
袖中卻忽然掉落個什麼,咕嚕嚕一滾,恰滾至廣陵王世子腳邊。
顏元今低頭,見地上是一隻熟悉的雀鳥,正撲扇著翅膀,看上去有些可憐。
他將它撿起,下意識蹙眉:“這東西為何會在你這裡?”
燕瑟“啊”了一聲:“我見李娘子丟在此處,似是她不要的東西,瞧著怪可惜,便擅自收著了。”
顏元今的指尖稍稍一緊,心中忽而莫名湧起一股酸澀與煩躁,沉默一瞬,低聲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