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映得少年一雙鳳眼波光瀲灩,他這麼看著她,讓她先是一愣,目光下意識落到他唇上,而後猛然一激靈,搖頭輕聲道:“我我,我什麼也沒想。”
顏元今眉頭微微一挑,這小娘子方才的舉動可沒逃過他的眼睛。
她方才在朝他哪兒看來著?嘴唇?
思極此,他也不知想起什麼,視線也不由得微微向下,在她唇上定了一瞬,光線有些微微的暗,小娘子的嘴唇卻是盈潤亮澤,色若櫻紅。
廣陵王世子不知為何忽而也有些不自在起來,隻覺唇上有些乾,心中也微微燥熱,似有一條小蛇直朝心中鑽,令他忍不住快速移開了目光,喉結滾動一瞬:“你靠得太近了。”
李秀色“哦”一聲,作勢要往旁邊退退,卻忽被一把拉住胳膊。
顏元今摸摸鼻子:“……我沒說這樣不好。”
李秀色背靠著假石,不動了。
耳邊沉默許久,忽聽小郎君道:“那日的事,我會對你負責。”
那日的事?什麼事?
李秀色驚了一瞬,方才反應過來,這事不都過去了嗎?這廝為何又突然提起來,難道是她方才反應得太過於明顯?
她輕咳了咳嗓子,擺了擺手,佯裝鎮定道:“不必了。”
廣陵王世子嘶一聲:“那怎麼行?我顏元今並非那種人,我既然已對你……”他頓了頓,沒去看她,像是又找到了一個借口,理所當然道:“既有了肌膚之親,便是要負責的。”
李秀色眉頭不由得皺起來,這騷包平日看上去隨性灑脫,怎的碰上這種事思想這般老套?
她下意識又側過身朝樹下看了一眼,那一雙人影仍抱在一處親吻,大抵是吻得忘情,再加上他二人說話聲音尚小,所以並未被他們發覺。
“世子所言差矣。”她回過頭,小聲道:“不過親一口罷了,誰說有了肌膚之親便一定要負責的。”
顏元今:?
李秀色努力跟他胡亂掰扯:“您彆不信,舉個例子,在……在我家鄉那邊,民風開放了點,大家親吻都是隨隨便便的,家常便飯,完全沒您想的那般嚴重,甚至有人昨日還在擁吻,第二日便形同陌路,這都是常有的事。我們那晚的事,您莫要往心裡去,我也斷然不會往心裡去的。”
廣陵王世子不說話了。
隨隨便便?家常便飯?
明明是他說要負責,可不知為何聽這小娘子無比隨意又輕飄飄的語氣,加上這些越聽越令人皺眉頭的言語,仿佛自己才成了不被負責狠心拋棄的那個。
他沉默半晌,似是氣笑了:“我怎麼沒聽說青山鎮……”
還沒繼續說下去,便被李秀色做手勢打斷:“噓——”
假山外傳來喬吟的聲響,明顯沒了之前的怒氣與怨念,反而多出了幾分羞澀與嬌嗔,她麵露赧顏,半晌才道:“你、你方才……”
藍衣道士卻看上去沒有過多羞澀,隻道:“小道失禮。”
雖說的是“失禮”,神色卻萬般鄭重,喬吟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囁嚅一聲“失什麼禮,我又沒怪你。”
衛祁在看著她,忽道:“阿吟。”
喬吟抬頭:“嗯?”
“以後彆再說那種話。”衛祁在輕輕歎了口氣:“彆說……那些,你要去找彆人的話。”
他的神色平和中又有一絲脆弱,似真的在因為那些氣言而受傷,輕輕上前擁住她:“是我錯了。”
“我聽不得那些。”
喬吟的心一瞬間又軟下去,再說不出傷人的話來,隻靠上他胸前,默默地點了點頭。
氣氛曖昧又柔和,一切仿佛都恰到好處。
李秀色正偷偷瞄著,胳膊忽然被撞了一撞,看過去,廣陵王世子在質問她——我們還要躲在這裡到什麼時候?
李秀色做口型道:“等他們走。”
顏元今掃了一眼,看那二人你儂我儂,很是嗤之以鼻地嘖一聲,等他們走?可看他們這樣子大抵是抱不完了。
他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眼睜睜看著旁人恩愛,而自己喜歡的小娘子還就在身邊,這感覺委實有些古怪,也不算好受,尤其是他現在的心已經燥熱起來了,隻恨不得快些離開這裡。
正思量著,便聽耳後方傳來響亮的一聲——“誒?”
廣陵王世子一愣,身旁的李秀色更是嚇了一跳,雙雙回過頭去,便見顧雋穿著一身碧色的衣袍,站在離他二人兩步遠處,一臉的驚奇:“昨昨兄,李娘子,你們在這做什麼?”
聲音不算小,惹得樹下的二人也僵了一瞬,而後如驚弓之鳥,又很快分開。
那邊的動靜也吸引了顧大公子的目光,他望過去,愈發驚奇了:“衛道長,喬娘子?你們也在這裡?”
“……”
“……”
顏元今對著顧雋肯定地點了點頭,也不躲了,徑直從假山後站了出來,一臉的泰然自若。李秀色則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站起身來,對著喬吟那邊咧出個尷尬的笑容:“嗨……”
話音未落,便見喬吟的臉唰一下紅了,大抵曉得方才全被撞見了去,什麼也沒說,轉身便朝著遠處跑了,衛祁在倒是愣完後對著李秀色這邊禮貌地回了回首禮,一麵喚著“阿吟”,一麵跟著去了。
顧雋不曉得自己鬨出了什麼場麵,一臉疑惑道:“他們這是……”
“沒什麼,”顏元今拍拍他的肩:“多謝你。”
顧雋又道:“那你們這是……”
顏元今將拍他肩的手收了回來:“不該問的彆問。”
說完,偏頭看了身旁的小娘子一眼:“回去麼?我送你。”
李秀色眼下滿腦子尷尬,也未反應過來拒絕,下意識道了聲“好”,糊裡糊塗地便跟著廣陵王世子同顧雋道了彆,再朝紫蘿園方向去了。
五人在這百樹榭不過聚了沒有片刻,都未搭上幾句話又分散了開,顧雋留在原地,瞧著他二人離去的身影,隻好笑地搖了搖頭。
離開百樹榭許久,眼見著遠遠都能望見紫蘿園的院門了,李秀色方才有些回過神來。
她居然同那騷包世子同行了一路,二人竟也一路無話,他就這麼默默地陪著她走。
她忍不住先開口:“世子,快到了。”
“嗯。”懶洋洋應了一聲。
李秀色停下腳步:“世子為何要送我回來,”她頓了頓:“您不是已經派人跟著我了嗎?”
顏元今步子一頓:“你都知道了?”
他嘖一聲,朝著後方某一處的樹後瞧了一眼:“這福冬還真是沒用,好歹也是王府培養出來的影衛之一,暗中跟個人,還是個小娘子,都能被發現。”
李秀色也順著他目光看了看,再收回視線:“您為何要派人跟著我?”
“保護你。”
他答得極快,倒讓李秀色一滯,有些彆扭道:“為何要保護我?”
小娘子咄咄逼人,顏元今也懶得遮掩,隻笑了笑:“你問我?”
他湊近一步,點了點頭:“那好,我倒也想問問你,既是至陰生辰,為何要瞞著不說?”
李秀色愣住。
許久才道:“什麼?”
顏元今察覺她神色變化,隻覺有些古怪,問道:“乙醜之年,乙醜之月,乙醜之日。你自己不知道?”
李秀色恨不得嘴角一抽,她怎麼知道。這大概是原主的生辰,竟是個至陰之相,倒從未聽小蠶提起過。
她眼珠轉了轉,硬著頭皮點了下頭:“對,你不說我都忘了。”
顏元今:?
顏元今笑了:“李秀色,你莫不是當本世子是個傻……”
沒等她說完,便被小娘子打斷:“我自小就沒過過生辰,”她隨口胡謅道:“你也知道,爹不疼,娘也死了,沒人給我過過生辰,久而久之就忘了。”
顏元今一怔,話頭倏然卡在喉間,什麼話也都說不出來。
“你……”
李秀色沒瞧見少年一瞬間流露出的狀似於心疼的眼神,更沒心思聽他接下來的話,隻道:“時候不早了,我先進去了,世子請回罷。”
說完,便飛快地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