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句台詞說完,不過半秒,靳澤便鬆開了手,神情恢複淡然。
他的指尖在雲嬈頸下留戀地蹭了蹭,語氣溫和:
“演戲罷了,眼睛瞪那麼大乾什麼?”
雲嬈這才後知後覺地緩過神來。
她眨了眨眼,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沒那麼緊張:“我有嗎?”
回應她的是一聲若有似無的輕笑。
下一瞬,她的身體被人擁入懷中,熟悉而溫暖的體溫環繞著她,雲嬈微微收緊的脊背漸漸放鬆下來。
“如果真的發生那種事......”
靳澤貼近她耳邊,音色輕緩,語氣卻有些艱難,
“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雲嬈聽罷,反應了一會兒,才聽明白他所指何事。
這一秒之前,她隻把這場角色扮演當成單純的遊戲,而他又是專業的演員,穿梭於無數人生之中,想來應該比她更加雲淡風輕才對。
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他曾經的經曆。
他該有多害怕被所愛的人拋棄,她本該知道的。
而他現在,竟然做這種假設......
“不會發生那種事的。”
雲嬈嚴肅起來,唇瓣抿緊,倏爾又鬆開,語調柔和了些,
“老公,你就算對我沒有自信,也該對自己有自信吧?”
靳澤一瞬似乎沒聽明白。
雲嬈往他懷裡埋了埋,隔著一層衣料,她的聲音又悶又軟:“喜歡你之後,還怎麼喜歡彆人嘛,要不然我也不會可憐巴巴地暗戀這麼久。真能喜歡上彆人倒好了......”
話音未落,她腰際的軟肉就被人掐了一下。
“你敢?”靳澤音調降下來,沉聲威脅道。
“不敢不敢。”
雲嬈忙不迭環住他的腰,兩條小細胳膊箍得可緊,語氣帶著笑,“我還怕你跑了。”
這之後,她就像和靳澤連體似的,掛在他身上走路。
靳澤也樂意抱她,走哪兒抱到哪。
路過主臥的壁櫃,靳澤瞥見擺在中層的兩本結婚證,目光便黏在那兒了,怎麼也挪不開。
他把雲嬈放下來,掏出手機:
“我想發個微博。”
雲嬈看他走過去拍小紅本,連忙擠到他身邊,扯住他的衣袖:
“大前天才在電影節上官宣結婚,前天發了婚戒特寫,昨天換了西幾穿新郎小西服的照片當頭像,今天又發結婚證照片,網友會覺得你有毛病的。”
靳澤側過頭,靜靜看著她:“我本來就有毛病。”
中了秀恩愛的毒,病得不輕。
雲嬈:......
最終,在雲嬈和華哥聯手勸阻之下,靳澤勉強克製住了發結婚證微博的衝動。
不發微博,那就用來當主頁背景。
朋友圈也要安排上。
沅沅姐所言不虛,雲嬈算是見識到了,這家夥是真的很愛秀。
比起展示成就,他更喜歡分享幸福。
偶爾閒下來的時候,他還會挑幾條網友的祝福評論回複。
由於前後反差過於巨大,曾經高冷禁欲的形象不複存在,於是粉絲和網友們愈發好奇,能讓靳澤產生這麼大變化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麵對無所不用其極的記者和狗仔,靳澤也兌現了他對雲嬈家人的承諾,用儘一切辦法將雲嬈保護得很好,就算偶爾失誤被拍到,也能第一時間動用資源將所有**得嚴嚴實實。
就連婚禮當天,直到靳澤在微博發布了一段湯圓叼著戒指花籃朝他們跑過來的小視頻,大家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他們連婚禮都辦了。
從視頻中,網友們隻能獲取兩個信息——他們家有一隻威風凜凜的大白熊,以及他們是在一片簡單空曠的草坪上舉辦的婚禮。
阿爾卑斯山南麓,意大利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鎮,隨處可見碧青如洗的草地,遠處的山峰覆蓋著皚皚白雪,百米開外,還有零星幾隻牛羊,悠閒地一邊散步,一邊填飽肚子。
他們隻邀請了最親近的幾十個親朋好友。
靛藍色的天空仿佛觸手可及,清涼的空氣混雜著綠草與泥土的芳香,一切是如此的心曠神怡。
他們在天與地、在所有親友的見證下宣讀誓言,交換戒指,擁抱,接吻。
其間不出意料地刮起了好幾陣山風。
雲嬈雪白的婚紗在風中鼓動翩飛,就連裙擺也差點被卷了起來。
西幾和湯圓被爸爸安排著坐在媽媽雪堆般的曳地裙擺上,老實地充當兩枚鎮紙。
又一陣大風襲來,靳澤微微側身擋在風口,笑著為雲嬈撥開撲到臉上的發絲。
攝影師偶然捕捉到了這一刻。
兩隻寶貝的毛絨臉蛋被風吹得輕微變形,男人和女人仍然是極美的,尤其是那兩雙彎成月牙的眼睛,在飄然欲飛的山風中含笑凝視著對方。
後來,這張照片被安放在彆墅中最顯眼的位置。
隻要一推開門,進入客廳,他們就能感受到那一陣卷著野蠻愛意的風,吹過高中的操場,吹過阿爾卑斯山的青草地,似乎永遠也不會有停歇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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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放鬆了小半年,度完蜜月,雲嬈和靳澤漸漸恢複了工作狂的生活常態。
雲嬈比靳澤稍微好一些,她的工作比較規律,不至於高強度地連軸轉。
而靳澤就不一定了,一旦進了片場,什麼時候能放出來都是未知數。
比如這一回,說好了上周就能殺青,結果一直拖到這周末,連著補拍了好幾場大夜戲,原定的航班改簽再改簽,終於確定周六晚上能回來,誰曾想飛機又因為天氣原因延誤,折騰到天快亮才落地申城。
靳澤到家的時候,昏晦的晨霧已經散儘了,朝陽爬進窗棱,木地板上亮起一片暖白色。
一樓客廳的掛壁電視開著,正播放著他去年上映的某部電影。
雲嬈橫臥在沙發上,瓷白的小臉枕著手掌,胸口下方披著一條薄薄的短絨棉毛毯,等他等得睡著了。
靳澤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見她不醒,怕她這樣躺著會著涼,於是雙手繞到她腋下和腿窩下,想把她打橫抱起來。
雲嬈在這時睜開了眼。
條件反射似的,她緊緊抱住了靳澤的脖頸,綿軟的聲音透著一絲啞,似是埋怨:
“你怎麼才回來呀?”
靳澤遂抱著她坐下,讓她躺靠在自己懷裡,然後柔聲道歉:“我錯了。”
雲嬈瞥見他下頜冒出一片來不及刮乾淨的青茬,心知他此時一定勞累得緊,是連夜趕回來見她的。
她屈起食指,在他胸口畫圈圈:“以後不許坐紅眼航班了。”
“好。”
靳澤乖乖應了聲,抬眼,看見電視裡播放的電影,忽然笑起來,
“怎麼看這部?我感覺我這部拍得一般。”
雲嬈轉頭瞥電視一眼:“哪裡一般了?這可是去年春節檔的票房冠軍,我和哥哥還有爸媽一起......”
她話說一半,聲音驀地消失了,好像有什麼東西堵在了喉嚨口。
靳澤:“怎麼了?”
雲嬈的眼神有些發直,慢慢又垂下來,落在男人搭放在她腰間的那隻白淨修長的手上。
“寶貝怎麼了?”靳澤又問一遍。
雲嬈抿了抿唇,不由自主地伸手過去,扣住了他的那隻手。
片刻後,她仰起頭,狀似輕鬆地問他:
“學長,去年春節的時候,我給你發過一條短信,你還記得嗎?”
她最近已經習慣喊他“老公”了,突然又喊“學長”,讓靳澤一時間有些不習慣。
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睛,電視的光影落在他濃黑的睫毛上,再墜進淺色瞳孔,投下斑駁浮動的光點。
靳澤握她的手收緊了些:“當然記得。”
雲嬈另一隻手繼續戳他胸口,嗓音澀澀的:“那你隻回我兩個字。”
同樂。
這麼多年了,她第一次鼓起勇氣主動聯係他,就被一盆冷水潑得透心涼。
靳澤解釋道:“這個號碼是我回國的時候從彆人那裡高價買回來的,用作私人號,聯係人很少。去年春節那段時間,電影宣傳特彆忙,所以我一直隻用工作號,等到看到你的短信,已經過了一天了。”
雲嬈撇撇嘴:“可你過了兩天才回我。”
靳澤握住她在他胸口作亂的那隻小手,指腹摩挲她軟嫩的指尖。
過了很久,他才不太情願地低聲說:“那時候,我以為你有對象。”
那天是大年初二,煙花綻滿夜空,隨處可見歡聲笑語的團圓景象。
看見她短信的那一刻,靳澤獨坐在安靜的書房裡,情緒非常複雜。
經過了那麼多年,他覺得自己應該釋懷了,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她。
那些痛苦而絕望的單戀記憶隨著一條短信湧上心頭。
靳澤考慮了整整一天,最終,還是決定放過他自己。
聽見他的話,雲嬈臉上浮起一層薄怒,將手從他掌心抽出,用力拍了兩下他的手背:
“你胡說什麼!我哪來的對象?”
靳澤心甘情願挨她的打,然後又覥著臉,再牽住她的手:
“我想著......小雲嬈這麼漂亮,肯定早就有對象了,怎麼輪得到我呢?”
雲嬈再想把手抽出來,卻不能夠了。
她臉上的薄怒散去,清亮的杏眸無端湧出一抹水霧。
眼眶很快承受不住,水霧凝結成一滴熱燙眼淚,迅速墜了下來。
她將臉埋到靳澤胸前,嗓音哽咽著:“那如果......我沒有發短信給學長,也沒有陰差陽錯地上熱搜,再和你聯係上,我們是不是就這樣錯過了?”
女孩子的想象力總是太過豐富,滿腦子這樣那樣的“如果”。
靳澤就從來不對過去賦予“如果”,他的過去太多故事不堪回頭,所以他從不做無謂的幻想。
直到此時,在雲嬈可憐兮兮的啜泣聲中,他才極為無奈地回想了一遍“如果”。
關於那條短信,前前後後,他想起了許多事。
他始終堅信命運的齒輪隻有那一條走向,而回想一遍“如果”,答案甚至更為清晰了。
靳澤用指節溫柔地擦掉女孩眼角的濕潤。
他輕緩地歎了歎,嗓音溫沉地告訴她:
“無論你怎麼‘如果’,我們都會在一起,隻是等待的時間長短罷了。”
“為什麼?”
為什麼?
靳澤漸漸陷入回憶,想起了很多他從前幾乎不以為意的細節。
為什麼雲嬈一畢業回國,他就獨自跑回親人所剩無幾的容州老家過年?
為什麼明知今晚是除夕團圓夜,他還要約雲深出來打球?淡了多少年的兄弟情,人家大過年的,他沒事刷什麼存在感?
甚至更早之前,他為什麼決定買雲翡佳苑那套彆墅?
房產中介挑選了好幾套豪宅擺在他麵前,各有優缺點,幾乎難以抉擇。雲翡佳苑二期的那套房子過於大了,他一個人住,又不愛請傭人,其實沒必要浪費那個錢,給自己買罪受。
可他一看到這個小區名字,就想起來,他暗戀了很久的那個女孩,最好的朋友就住在這裡。
還有姐姐家母貓生孩子的時候。
靳澤並沒有很喜歡小動物,他工作忙,沒心思養,可他就是鬼使神差地拜托姐姐給他留一隻。
留下來乾嘛呢?如果有人問那時候的他,他也不知道。
像一種潛意識控製的,不需要緣由的行為。
他做的無數個決定,當下可能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乾什麼。
如今再回想那段時間的經曆,再梳理那些看似毫無關聯的故事情節。
其實可以很清晰地得出結論——
因為他潛意識裡牢牢記著,她畢業了,要回來了。
辯證唯物論這樣說,必然性存在於偶然性之中,通過大量的偶然性表現出來。
前進的道路是曲折的,或許他的曲折比常人多了很多,但他一直在向她靠近,這就是他的必然。
或遲或早,他們必然會相逢。
......
“沒看出來呀,老公,你竟然是個哲學家。”
雲嬈臉上仍帶著淚痕,頗為動容地攀著他的肩索吻。
清晨柔和的日光照射進來,一寸一寸,推著陰影向前走。
他們相擁倒在沙發上接吻,再然後,枕著對方的身體,沉沉地睡了一會兒。
天光漸亮,一陣突兀的門鈴將兩人吵醒。
雲嬈昏頭昏腦地揉著眼,靳澤卻一下子精神起來:
“這麼早就來了?”
“誰啊?”
靳澤摸了摸她的頭,順手撫平她衣服上的褶皺,溫聲說:“你哥。”
雲嬈傻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