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沿海城市的冬天像鬨著玩兒,除夕之後短暫冷了兩天,二月初,最高溫就飆上了二十度。
正月初八這天,是雲嬈和雲深的高中母校容州一中八十周年校慶。
雲深開車到母校門口,先把雲嬈放下了,自己再罵罵咧咧地去找停車位。
八十年華誕是個大日子,報名參加校慶典禮的校友非常多,然而校內停車位有限,除了校領導,隻有登記在冊的知名校友才能把車開進學校,普通校友的車隻能在大馬路邊見縫插針。
前方的臨時停車道,各種顏色各種款式的私家車望不到頭。
等雲深停好車回來,校慶典禮都結束了吧?
雲嬈有點兒幸災樂禍。
小時候她也這樣,每次比雲深早出門上學,她就會幻想自己踩點到校,然後雲深遲到被罰的歡樂畫麵。
唉。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她在現實生活中被哥哥壓製得太慘了,隻能通過腦補哥哥出糗來尋求心理平衡。
排了五分鐘的隊,雲嬈領到校友掛牌,踏進了久彆的高中校園。
手機在這時候震動起來。
雲嬈接起群聊視頻:“你們在我身上裝了攝像頭嗎?這麼準時。”
溫柚:“我剛剛做了個夢,夢見公舉回學校了,這不,立刻爬起來打視頻。”
黎梨此時也窩在床上,臉上塗了一層厚厚的貴婦精華,笑起來油光滿麵:
“不愧是你,我的大仙!”
雲嬈、溫柚和黎梨是高中同學。
現在北京時間下午兩點,她們一個在歐洲剛起床,一個在美洲熬最晚的夜敷最貴的麵霜,隻有雲嬈有條件參加校慶。
溫柚嘴裡的“公舉”指的就是雲嬈。讀高中的時候,大部分女生對鮮嫩的粉色避之唯恐不及,而雲嬈深愛粉色,宿舍用品和文具幾乎全是粉粉嫩嫩的。有一次班主任造訪她們宿舍,停在雲嬈床位前,問,“這是哪個公主的床呀”,從此以後,“嬈嬈公舉”就成了她在朋友中的固定代號。
溫柚的代號“溫大仙”很有些來頭。她從小就愛整些玄學玩意兒,周易、占星、塔羅……東西合璧無所不用。高考那年,她為年級前幾名的學神卜了一卦,竟然直接卜中了高考狀元,玄得人頭皮發麻。
黎梨的代號是“富婆”,顯而易見,她很有錢,非常有錢,不僅有錢還特彆懂得享受,就連她養的小狗“葫蘆妹”也是三天一護毛七天一SPA,從頭到腳每一根毛都精致得不要不要。
午後兩點剛過,到處都明晃晃的,陽光照得人由內而外的暖和。
校門口控製人流,所以校內一點也不擁擠。
大部分人都往即將舉辦典禮的體育館去了,雲嬈不著急進去,一邊和閨蜜視頻嘮嗑,一邊慢悠悠地繞著體育館閒逛。
她開著後置鏡頭,給姐妹們展示校園建築的近況。
無線耳機不小心脫落,雲嬈蹲下撿起來,才塞回耳朵,就聽見黎梨驚呼道:
“wow!嬈嬈你彆動,九點鐘方向開過來的那輛車好像是我媽去年死活搶不到的帕拉梅拉限量款?”
雲嬈滿臉問號——怕啦沒啦?還有車叫這名兒?
她直起身,好奇地問:“有兩輛,你說的是哪一輛?”
黎梨:“這你都看不出來嗎?後麵那輛長得那麼普通。”
兩輛車都是一身黑,後車緊緊跟隨著前車。
校園內,車輛限速行駛,留給雲嬈觀察的時間很充分。
黎梨煞有介事地給她科普豪車品牌,就在這時,靠後的那輛車突然停下,後座上跳下來一個人高馬大的壯漢。
雲嬈捏著手機的手陡然一緊,黎梨和溫柚也從視頻中看到了,緊張地問她“怎麼了嗎”。
壯漢大哥停在雲嬈麵前,黑黢黢的眼睛盯著她:
“不要拍車牌號。”
雲嬈張了張嘴:“什麼?”
由於身高差,壯漢大哥的表情雖然不算凶,但是自帶一股壓迫感:
“姑娘,你這樣做是不對的。現在就把照片刪了。”
雲嬈總算明白過來:“你以為我偷拍車牌號?”
臉也太大了吧。
就算她要拍,也隻想拍車,拍車牌號乾嘛?
雲嬈伸出手,手機麵朝上,平躺在粉白的掌心中。
壯漢大哥低頭瞅一眼,正對上兩張懵逼的女孩的臉。
黎梨回過神,很不服氣地朝他揮了揮手,溫柚也扮了個鬼臉。
“我在和朋友視頻。”
雲嬈的目光筆直,語氣也很沉著,
“你們的車確實很好看,所以多看了兩眼,真沒拍照。”
壯漢臉上閃過一絲窘迫,道了聲歉,轉身回去了。
後車停在原地等他,而開在前頭的那輛限量版豪車一秒也未停留,此時已經與後車拉開一段距離。
照理說,如果前車上麵坐了個不能被拍下車牌號的大人物,它應該加速駛進地下停車場才對。
可是,正相反,前車似乎減速了。
雲嬈不經意瞥向那邊,看到原本緊閉的後座車窗不知何時降了下來。
裡頭黑洞洞的,從她這個角度什麼也看不到。
她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又重又急。
會這麼巧嗎?
可是,好像隻有車上坐著的是他,壯漢大哥的行為才說得通。
黎梨在電話裡感慨:
“記得高二時候,有一次雲嬈的飯卡掉了,被人撿走偷刷了一百塊。我們幫她抓到那個人之後,她站在那兒,半天說不出一句指責。”
溫柚接上:“今天麵對將近一米九的壯漢,都能不卑不亢地對話,完全不怵了。”
黎梨:“我就說她應該早點轉口譯的。”
溫柚:“可不是。”
......
黎梨:“嬈?公舉?我的寶,你怎麼不說話?”
雲嬈恍然回神,將手機舉起來,調成前置:
“沒事,剛才好像看到熟人了。”
溫柚:“哪個熟人?你的熟人不也是我倆的熟人。”
雲嬈磕磕絆絆的:“就......高一同學。”
她們仨是高二分班之後才認識的,而靳澤比她們高兩屆,雲嬈和他的所有接觸,都發生在高一那年。
校慶典禮快開始了,雲嬈掛掉視頻,隨著人流湧入體育館。
她在中後排找到一個座位。不遠處,雲深和兄弟們有說有笑,似是完全忘記自己還帶了個妹妹。
管他呢,要不是看見了,雲嬈也想不起自己有個哥哥。
校慶典禮一開場,連續幾台歌舞將氣氛推向一個小高潮。
雲嬈低頭給姐妹們發小視頻,走神間,聽到主持人上台串了一句詞。
緊接著,她身旁的女生捂嘴尖叫起來。
興奮的聲浪一時間鋪天蓋地,雲嬈的心臟仿佛被這浪潮卷到了半空中。
靳澤上台了。
沒有人看見他從哪裡出現。
主持人說出那句“接下來有請我校知名校友靳澤先生上台”之後,全場觀眾都懵了幾秒,歡呼如海嘯湧來時,他忽然就出現在舞台上了。
靳澤今日一身純黑西裝,頭發理的短而利落,白襯衫沒有係領帶,胸前彆了一枚校徽,恰到好處地平衡了矜貴優雅和清爽自然。
雲嬈從口袋裡摸出誌願者發給她的校徽,小心翼翼攥在掌心。
靳澤的演講非常短,全長不超過兩分鐘。
他的聲音像溪底的玉石那樣清而沉:
“......激勵我踏入演藝圈的,就是腳下這個舞台。我還記得我作為話劇社成員第一次站在這裡表演的情形,當時每一個觀眾的掌聲,對我而言都是莫大的鼓勵。”
“高二的時候,我在現場看過他的話劇表演來著!”
鄰座女生抓著另一旁的女伴,炫耀似的說,
“當時他就很出名了,我去食堂吃飯的時候經常偶遇他呢。”
“哇,真羨慕你呀。”
雲嬈聽到她們的對話,嘴角彎了彎。
靳澤演講完,沒有入席,徑直在保鏢的護送下離開典禮場館。
場館內坐了上千人,雲嬈仰著渺小的腦袋,禮貌目送他離去。
所有心情牢牢隱藏,她比在場任何一人都鎮定。
靳澤離開後,接下來的節目顯得那樣索然無味。
進行到詩朗誦環節,一部分觀眾開始昏昏欲睡,雲嬈就是其中之一。
手機突然震了兩下,雲嬈拿起來查看,消息來自她的哥哥雲深——
【偶然回頭看見你,提醒一下,打哈欠的時候嘴巴彆張那麼大,怪嚇人的】
雲嬈:......
她憋著火回嘴:【嚇的就是你】
雲深輕“嘖”了一聲。
膽子真變肥了,這小丫頭。
再回頭,原先雲嬈坐的位置已經空空如也。
迎著清涼微風,雲嬈來到大操場。
她坐在升旗台的石階上玩手機,下意識地在微博搜索框裡輸入“靳澤”和“容州一中校慶”,果然搜到了好多條熱乎的新聞和校友微博。
其中有營銷號入場,可是熱度出奇的低,看起來像資本操作過。
無論實績還是流量,靳澤都是近年來內娛首屈一指的當紅影星。
國內外電影節雙料影帝,微博粉絲八千萬,國民度和路人緣齊飛,說句不恰當的,簡直紅到了放個屁都能上熱搜的程度。
正是因為放個屁都能上熱搜,所以為了避免頻繁在熱搜蹦躂敗壞路人緣,團隊會壓下和他主業無關的新聞熱度,塑造低調而勤懇的實力派演員人設。
雲嬈記得,高中時代的靳澤是個很愛玩、很張揚的男生。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室人設塑造得太成功的緣故,成名後的靳澤顯得低調而清冷,網絡上幾乎找不到他個人生活的報道,緋聞更是一乾二淨,活像個禁欲的拍電影機器。
所以,在今天之前,雲嬈根本猜不到他會參加高中校慶典禮這樣的公開場合。
“同學你好?”
雲嬈的思緒被打斷,扭頭,看見身後不知何時冒出一個陌生男人。
他懷中抱一台攝像機,正滿臉堆笑盯著她:
“同學,瞧你的年紀,畢業六、七年了吧?”
雲嬈:“快七年了。怎麼了?”
男人自報家門:“我叫程石,是海峽娛樂周刊的記者......”
雲嬈麵色乍變:“你怎麼混進來的?學校不允許非官方邀請的媒體進入。”
程石連忙拎起脖子上的校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