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獵與被獵(8)(2 / 2)

子彈的衝力直接敲碎了林夕的重心,她從樹上摔落,像是被丟出巢穴的雛鳥。摔在枯枝爛葉的泥沼裡,林夕捂著手臂上的傷口,神情冷然,像是一樽凝固的蠟像。不等她掙紮地坐起身,一柄手/槍已經抵在了她的腦袋上。

“我不殺你,你自己把手環卸下來。”那個剛才還抱著葉室青的小腿哭天搶地的男孩已經換了一副模樣,他拿槍的手很穩,跟林夕一樣,“我知道你能在不砍斷手腕的情況下把手環卸下來,你自己動手吧。”

“我沒想到你居然還藏著武/器。”林夕不答話,捂住手臂的手指已經摳進了傷口裡,在劇痛中挖出了那顆子彈,“這麼小型的左輪手/槍,難怪你能貼身隱藏而不被發現,但是受槍型所製,威力有限,隻怕是無法穿透人類的頭骨吧?”

“是,但是心臟的話,卻是綽綽有餘了。”安藤直樹冷靜的神情竟和林夕有幾分相似,“我不想殺你,但是我妹妹還差一個藍環。你的朋友們和那群人對上,活下來的可能並不大,交出手環然後逃命去吧,至少這樣還能活到天亮不是嗎?”

槍聲與慘叫聲不絕於耳,深夜裡的寒風真的會讓人覺得寂寞,也會讓頭腦格外地清醒。

安藤直樹以為這個女孩會哭,會求饒,因為她看起來比他的妹妹也大不了多少。他其實不應該那麼快動手的,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他或許還能尋找其他的目標,或許還可以讓她彆那麼快絕望。但是他不能,時間拖得越久,麵對著這些善良而且努力想要活下去的人,他就越來越下不了手,越來越覺得自己卑劣。他其實沒有撒謊,他的紅環和藍環是在旅館外的屍體身上撿的,但是更多的,卻是像這樣騙來的。

欺騙那些對他懷抱著善意的人,讓他們的善良和付出變成一場可悲的笑話,辜負這個世界上少得可憐的溫暖——他是這樣活下來的。

他不像他們一樣能挺直著脊梁骨活著,能麵對著一個立場對立的人還能伸出手說我們一起活下去。

痛苦嗎?愧疚嗎?抬不起頭?

但是他必須帶著妹妹一起回家。

安藤直樹不認為對上獵人組大部隊的那三個人還能活下來,他們死了,獵人組是不會放過他們的藍環的。所以安藤直樹動手了,他必須得到這個少女身上的最後一個藍環,為妹妹湊齊五個藍環,帶著她回家。

爸爸媽媽已經不在了,他作為哥哥,他必須幫妹妹擋住這個世界的黑暗。

他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了。

躺在地上的少女神情平靜,沒有他記憶中那些被背叛人錯愕或是竭嘶底裡地模樣。她的眉宇間甚至沒有多少痛苦,她隻是安靜地仰視著天空,像是透過皎潔的圓月,試圖尋找到些許的星芒:“如果你活了下去,見到了阿青,能幫我帶句話嗎?”

這個親昵的稱呼讓安藤直樹想到了剛才握住她手的那個少年,他這麼想著,內臟幾乎都絞在一起痙攣抽搐地疼痛了起來:“你說。”

她的語氣突然低弱了下去,像是意識消逝了一樣,她不經意地抬起手,輕輕地搭在槍管上,細弱地道:“……就說……”

安藤直樹並沒有發現自己跟林夕的距離已經縮短到了一個相當危險的範圍內了,他隻是試圖支起耳朵,在嘈雜的槍聲和尖叫中,他想要聽清楚少女的遺言。她或許還能活下去,但是更大的可能是還會死在這裡,最好不過的結局也不過是活到天明。

颯颯的風聲灌入耳蝸,連帶著少女清冽的低喃,透著附骨之冝般的冷意。

“背負著彆人的性命而活著,真了不起。”

“我也很意外,你居然敢靠我這麼近。”

……什麼,意思?

安藤直樹的腦海裡一片空白,他感受危機的本能讓他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機板,卻隻發出“哢啦”的一聲空響。

下一秒,他才發現,不是他反應能力差,而是他體內的血壓歸零了。

脖頸旁側的大動脈被薄薄的美工刀割開,細小的豁口在壓力的作用下膨脹擴大,鮮血如同井噴一樣爆射出一米多高的血柱。容貌稚嫩柔軟的少年捂著脖頸處的傷口緩緩倒下,他那雙蒙了雲翳般的眼睛,隻能看到手裡在剛剛被瞬間拆解的槍支,還有少女砌在鞋尖的細薄刀片。

他動了動嘴唇,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如果沒有在旅館外麵撿到那具屍體,如果沒有得到那麼多的藍環,如果不是距離成功隻有一線之遙……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那具屍體是我殺的,我殺了人,你在他身上得到了希望,因為希望你對我下手,這就是無法化解的死循環。”林夕抬手捂上少年死不瞑目的眼睛,低低地道,“殺人者人恒殺之,動手前,你應該和我一樣都想到這一點的。”

——背負著人命走在這條路上,真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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