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馨是個好孩子。”
被請進書房的葉青和林夕坐在書桌的一邊, 看著已經形容蒼老的師者傴僂著腰背, 從塞得滿滿當當的書架上抽出一本相冊來。
“她聰明、自律、並且努力——我是說, 她幾乎不像那個年紀的孩子, 幾乎不像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李在榮將相冊攤開在書桌上,他戴上老花鏡, 翻了好幾頁,才在相冊中找到一張少女站在領獎台上的照片, “坎坷與磨難會使人成長, 素馨的一生太苦了, 所以她完美得不想同齡的孩子。”
林夕低頭看著書桌上的相冊, 照片裡的女孩極為瘦小,似乎有些發育不良, 容貌秀氣, 讓她看上去反而比實際年齡顯得更小。就這樣一個稚弱、看上去風吹就倒的女孩, 眉宇間卻填充著一種不應當屬於孩童的沉穩與堅毅, 讓她看上去少年老成, 帶著一絲老年人才有的暮氣。
她站在領獎台上,從身著西裝笑容滿麵的長者手中接過自己的獎牌與獎狀, 麵上毫無欣喜快活的色彩, 嚴肅得幾乎有些不近人情,脊梁骨卻挺得筆直。
就好像,知道自己到手的榮譽都是付出血汗之後必然的結果, 所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隻是平靜的接受。
“素馨難得的地方不僅僅是她的刻苦和優秀, 更難得的在於她的心性。在同班男女同學炫耀父母給自己購買的名牌手機與跑鞋的時候,她卻能一臉平靜地說自己家境貧困打工為生。在所有人同情憐憫甚至譏諷嘲笑她時,又坦然自若地將自食其力這件事引以為傲。說實在話,我直到現在依舊覺得有些難以想象,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孩子?在最浮躁虛榮的年紀,她明明一無所有,卻能以平常心將自己養活自己這件事情當做值得炫耀的事情來看待。”
“她這樣出身的孩子我其實見過不少,即便比同齡人更加獨立自主也難免憤世嫉俗,因大環境的影響而戾氣叢生,自卑又自傲著,但是她沒有。”
“所以她是個好孩子啊。”
李在榮說著,一雙滄桑的眼睛幾乎要透出淚光,他摁在相冊上的手在顫抖,幾乎有些承受不來這過於傷懷的往事。
林夕心中的一些話幾乎有些忍不住要脫口而出了,她想問麵前的長者,他知不知道薛素馨曾經經曆過的校園暴力?他知不知道他口中的好孩子死得冤屈?甚至可能走得並不安寧?那個女孩可能連死都死得並不清淨,她或許在人間還有放心不下的人,而那個人在六年之後為了報仇而走上了歧途?
她有那麼多想問的事,最終卻還是將所有的話語堵在喉口。
葉青容色淡淡地翻看著相冊,李在榮話音剛落,他便輕歎出聲:“聽您這麼說,我倒是覺得那些人死有餘辜了。”
李在榮麵皮微微一抖,沒有接話。
葉青向來靜無波瀾的俊顏上浮現出一絲細不可查的憐憫之色,緩聲道:“不知道薛同學還有沒有家人?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為他們提供一些幫助。”
有昭示家世背景的行為在先,葉青此時說出這句話來也並不讓人覺得奇怪,雖然字裡行間透著高高在上,但是這很符合葉青捏造出來的一個“教養良好心地善良的公子哥”的形象。李在榮並沒有對此產生懷疑,隻是遲疑了片刻,搖頭道:“素馨從來不提自己的家人,我們也並不清楚。”
這就有點意思了,一般學生上學,為了了解學生的經濟實力與家庭背景,父母監護人那一欄是不可能空著的,身為班主任,總不可能連檔案都沒看過。
“她的檔案上,監護人那一欄填寫的是一間孤兒院院長的名字——畢竟是特招生,無父無母的孤兒,沒人收養的話,政-府隻會幫他們統一安排一個監護人。說是監護人,實際除了給口吃的,並沒有什麼義務。”李在榮艱澀地笑了笑,“如果有父母在前頭遮風擋雨,誰又會這麼著急著長大呢?”
林夕沉默。
葉青隨意地寒暄客套了幾句,便在李在榮膽顫驚心的應答下提出了告辭,兩人如同普通的學生一樣微笑告彆,從容離去,仿佛當真毫無目的性。
林夕還有些一頭霧水,被葉青牽著走出了小區,冷不丁卻聽葉青開口說道:“薛素馨居住的那個孤兒院裡應該有一個被她”監護著“的孩子。”
林夕有些懵地抬起頭,問道:“你怎麼知道的?”雖然林夕也想過複仇者會不會也出自那個孤兒院,但是她抓不住複仇者和薛素馨的關係牽連。
“因為李在榮剛剛說的那句話,‘誰會急著長大’?”葉青整理自己收集到的數據,將之化作自己的言語,分析給林夕聽,“哪怕出身孤兒院、生活困苦,薛素馨努力的程度、性格的塑造以及成長的方向都太過異於常人了。就像李在榮說的那樣,她為什麼不嫉不妒?為什麼不憤世嫉俗?我查過嘉裡高校特招生的待遇以及獎學金的份額,特招生的學費基本減免,而獎學金也相當不菲,薛素馨如果能確保自己年年都拿獎學金,她根本沒有另外找工作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