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課 師兄的恐懼也可能會演變成師門的恐懼(1 / 2)

洛安是有在上班的。

上班時間一般是妻女睡著後的深更半夜,反正他不需要睡眠。

安洛洛眼裡的“爸爸天天在家”,是晚出早歸的洛安,在女兒的九小時睡眠裡抓緊每分每秒完成了工作,再趕在太陽升起前,第一時間回家而已。

天天如此,從未間斷,其實跟安各比起來,忙碌程度不相上下。

——洛安當然要勤懇上班,因為他要掙錢養家。

妻子曾經經常強調的“賺錢養家”宣言,洛安早就當成了她嗷嗚嗷嗚的口嗨……

畢竟曾經她賺再多的錢他也不會碰,如今她賺的錢就更和他沒關係了。

怎麼,難道能把支票轉成冥幣、再轉成現金彙入死人的賬戶嗎。

說笑罷了,冥幣其實也沒用。

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陰間亦沒有神佛,妖魔鬼怪歸根結底都是遺留在世間的濁物,天師無法借用任何仙佛的力量,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天道”還是有的,“替天行道”也是相當一部分正統天師的立身之本。

即使“天道”從不庇佑誰,因果報應,冥冥之中卻有定數。

但,所謂的“死後世界”,凡人的幻想罷了。

幻想長生不老,幻想神佛相助,幻想能在陰間稱王……

不。

其實這些都沒有。

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鬼魂是留戀,是執念,也是扭曲。

它們沒有來世,沒有輪回,逃脫了天道劃歸的“因果”,亦沒有所謂地府來評判生平善惡。

選擇成為“鬼”,便拋下了一切。

要麼渾渾噩噩遺留在死去的地方,要麼萬般猙獰地找上自己的仇家,要麼……

停在留戀最深的存在身邊,永遠可望不可即。

然後,終有一天,死後的怨恨與扭曲吞沒了生前的善意與愛意……

那是可憐、可恨、見不得光的東西,害人也害己。

洛安驅除過無數鬼魂,他可以很肯定地說,所有的鬼魂,都會走向罪惡扭曲的末路,不論起初表現得多麼無辜可憐。

他親眼見過一隻單純渴望著“陪在爸爸媽媽身邊”的小鬼童,才上幼兒園的年齡,死於人販子之手,一雙眼睛純潔又可憐。

承接了那份委托的天師一時心軟選擇了放過,堅持驅除她的洛安像個徹頭徹尾的壞人,那位年輕的天師還為此和他翻了臉。

【她是個好孩子】,對方是這麼說的,一邊說一邊用驅鬼的石刀指著他的心臟,【你這個冷漠血腥的邪門歪道,你根本不懂什麼是孩子!】

洛安便隻好轉身離開。

左右那不是他的委托,那也不是他必應的劫數。

——然後,某一天,那對父母提及“再要一個孩子”吧。

小鬼童便滿懷怨恨地撕開了母親的肚子尋找“那個壞東西”,找不到之後掐死了母親,然後一邊尖叫著“爸爸媽媽看看我”一邊爬進了父親的腸子。

殺死父母後,嘗到人血的它殺死了所有試圖湊近那棟房子的生靈——包括後來惶惶趕到的那位天師。

最終,那隻瘋癲的小鬼童殺了17個女人,24個男人,4位天師。

是洛安親手結果了它,用那位死去同行的石刀,削斷了它的四肢、又削斷了它的舌頭。

再沒有可以施展怨力的部位後,那隻鬼童雙眼恢複了清澈又單純的模樣,它一邊湧出淚水,一邊挪動過來嘶啞喊著“爸爸好痛”……

那似乎就是一個無比可憐尤為無辜的小女孩,四肢儘斷,苟延殘喘。

誰也下不了手,洛安的師兄站在旁邊,哪怕肩膀上剛剛被抓出的傷口還在淌血,依舊不忍地扭過了頭。

誰也下不了手。

於是洛安一腳踩了上去。

血肉橫飛,鬼童嘴裡偷藏的匕首捅穿了它自己的腦殼。

旁邊的師兄:“……你就不能用個溫柔點的方式嗎?”

洛安:“不能。她叫我爸爸,我討厭洛洛以外的家夥叫我爸爸,也不希望這種東西玷汙我在妻子前的清白。”

師兄:“……”

洛安:“師兄,你知道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嗎?隨隨便便誰都能叫我一聲爸爸,我的清白還要不要了?這種造謠行為應該從骨灰開始杜絕。”

師兄:“……你行,你真行。”

——是的,當時,洛安自己也是鬼,安洛洛也正是那個剛上幼兒園的年齡。

他就是可以對著女兒相同年齡的鬼魂直接動手,毫無半點憐憫之心。

……能被業界傳為【邪門歪道】,絕不是空穴來風。

以鬼的身份狩獵鬼,以妖魔的力量斬殺妖魔,身上幾乎沒有任何法器古劍……洛安是位極為特殊的天師,生時特殊,死後亦是。

他的鬼魂狀態異常微妙,理智冷靜,明亮內斂,身上的衣服也整齊乾淨——幾乎沒有半點“鬼”的特征,更彆提任何鬼身上都會有的怨恨、扭曲與陰森。

……如果安各在家的日常行為傳播出去,玄學界肯定會陷入動蕩的。

誰敢在能手撕蛟龍的陰煞眼前各種花心、在外浪玩不回家啊,鬼魂這天然裹挾著怨恨的東西隨便一句話就能刺激瘋,安各這種種踩雷行為,早就該被撕成肉乾了——

正如之前的小鬼童事件,那些留在戀人身邊、看似深情守望的男鬼女鬼,因為戀人在自己死後稍稍流露出尋找下一任的意思、或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就徹底墮入怨恨手撕了對方——這案例可特彆多,肉乾也特彆多。

但沒有,彆說撕肉乾了,安各家的頂級陰煞連毛巾都不撕,就是握在手裡絞一絞,最終還是把人抱回去安頓好,連讓她睡地板都辦不到。

……這說出去是個陰煞嗎,連深閨怨婦的戰鬥力都比不上。

深閨怨婦好歹還會用指甲撓撓晚歸的丈夫吧。

當然,玄學界無從得知堅定的科學擁護者安各的日常生活,她家的陰煞從不撕她,很擅長撕外人。

沒誰願意招惹那隻陰煞,知道一切定律在他身上無法印證,遠遠眼饞一下這個極特殊案例,再膜拜一下這位巨佬天師的委托完成率,也就算了。

那是真的巨佬啊,巨到哪怕變成鬼了,也沒誰敢驅散他,照樣當天師……沒聽過“黑化強十倍”嗎,一個活著時就不敢招惹的巨佬,死後怎麼敢去招惹。

洛安的師兄倒是認真想過要招惹,他曾發自內心地憂慮過,曾經的師弟是否會和那些鬼魂一樣墮落,自己作為師兄有責任親手滅他……

直到他和死後的洛安第一次見麵,揣著自己最厲害的法器顫顫巍巍地走進他家,然後看到一隻滿身黑氣、坐在茶幾後、低著頭……

低著頭拿著筆,皺眉記錄家用開支的師弟。

師弟抬起頭:“師兄好,最近有什麼能賺錢的委托嗎?”

師兄:“……”

師兄:“你這是……”

師弟:“妻子又買了新車。交不上下周水電費了。”

師兄:“……”

生活比鬼可怕,這是真的。

——隻想掙錢的天師,不愧是業界盛傳的邪門歪道。

哪怕是安洛洛站在小朋友的角度也能發現:爸爸真的有很多地方需要花錢。

洛安不是當年剛下山時孑然一身的自己,也不可能繼續風餐露宿:

他要照顧女兒,要交水電煤氣物業費,要支付妻子那些玩具高昂的養護費,還要不定期尋找並購買頭頂三顆大膿包的紅色小金魚……

安各雖然沒住彆墅也沒有多少仆人,兩個經過層層審查後格外靠譜的阿姨在監控器下交替著照顧女兒、買菜做飯、清潔打掃、管理零碎的家用,作為富豪算是十分低調了。

起碼不需要“養馬”“維護草坪”“修剪花枝”“養護遊艇”“維護泳池”……

畢竟安各真的沒住彆墅,她的其他大彆墅分布世界各地,用來招待客戶,舉辦員工團建,邀請朋友舉辦派對……

反正和她自己私下的居家生活關係不大。

因為和自己的私人生活關係不大,安各對那些彆墅沒什麼領地意識,隨手劃賬讓成群結隊的仆人去維修照顧。

自己和女兒居住的房子裡仆人也就兩個阿姨,是安各能忍耐的極限了。

但再怎麼低調日常,她預支給阿姨“買菜”“帶娃”“清潔”“交物業”“養護家具”等等項目的費用,加在一起也不算便宜。

而且安各喜歡收集各種各樣的大型車輛,跑車卡車貨車一應俱全,換著開就很快樂,還在房子地下三層專門開辟了一個私人停車場。

這些車維護的費用也是一個天文數字,安各作風再低調也不可能自己天天親自養護,一般直接把養護費和加油費一起打給阿姨,讓對方直接拿著錢雇人處理。

——可這些錢,撇開了給阿姨的工資,其實都回到了她自己的賬戶裡。

那是妻子認為自己打給其他姓名、其他麵貌的活人的錢,洛安一分錢也不能拿,因為那是“特定給予”的錢,就算對方是層虛假的殼子收不了,這錢轉回去,也是妻子的錢。

不問自取,叫偷。

哪怕是鬼,也不會輕易吃其他鬼碗裡的食物。

這種事也是有因果報應的,洛安非常講究“明算賬”。

所以,他既然要繞開活人親自打理家務,這些層層疊加的費用就隻能從自己的工資裡出。

哪怕他自己可以親手製作大部分的東西,也不可能完全繞過貨幣交換的過程。

更彆提他有時上班必須使用的東西……各式各樣的古木古董……各式各樣貴得要命的東西……

所以洛安的錢不算少,也永遠不算多。

他少年時風餐露宿吃糠咽菜未曾覺得“貧窮”,如今筆筆委托賺得盆滿缽滿也未曾覺得“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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