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找他要有個理由,韓舒櫻隻好掏出飯盒,正好中午,那就送飯吧……
隨便包了點餃子,裝進飯盒後,她提著往縣委家屬大院走去。
一路上收獲無數回眸的目光。
江見許這幾天越調查越氣,一直悶在心裡,他簡直被個女人耍得團團轉,將韓舒櫻戶口轉到鹿城沒幾天,她就跟采石場楊弘杉聯係上了,還避著他騙他,公安查找起來都費勁的事,她去了就找到了?這算什麼巧合?她比公安還牛!
很顯然她一開始就知道楊弘杉在那裡,那段時間采石場有女人見過楊弘杉,但沒有詳細記錄,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現在看,還用猜嗎?
背著他在他眼皮子底下和楊弘杉見麵,居然還跑去見了楊弘杉的妻小,上次他在宛口鄉撞見她被驢追,他竟然一點都沒懷疑,真是好樣的!韓舒櫻!燈下黑那一套在她這裡玩溜溜的!
不但給楊弘杉帶吃帶穿,還給他妻小送溫暖,送棉花,當他去采石場找楊弘杉時,看到楊弘杉腳上的灰色棉鞋,他都氣笑了。
好一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兩兄妹把他當傻子!
楊弘杉還以為妹妹又來了,結果見到是他,腿當即一軟,明白妹妹被發現了。
他嚇得衝江見許差點跪下,求他放他妹妹一碼,說她妹妹不知道……
明明他妹妹什麼都知道!
說都是他的錯,如果要報複就報複他……嗬嗬,江見許聽得怒火上湧,心口發窒,臉色難看到能把小孩子嚇哭。
他一寸寸地掰開楊弘杉緊扣他褲角的十指,清晰且冷漠地對他道:“……資本家的子女有能耐嗬,不但會玩錢,連感情都能玩,……你放心,你們兄妹兩個欠我和妹妹的,一分一厘我都會討回來,一個也跑不掉!” 慢慢收拾你們。
他甩開褲腿的手,紅著眼睛憤怒地騎著車走了。
晚上跟縣委幾個人出去吃飯,國營飯店三個男同誌喝了兩瓶二鍋頭,江見許喝得最多,一瓶白酒下肚,整個人醉醺醺,同行兩人好不容易把他架回宿舍。
“真沒看出來,小江瘦瘦的,這麼沉!”
“你也不看看他多高的個兒,看著瘦,身上的肌肉多著呢,小江,醒醒……”
“咳咳。”江見許被搖晃了兩下,咳出聲。
“喂喂,你可彆吐啊!”小劉立馬叫出來,生怕他一口吐出來。
江見許看向劉乾事和小趙,嘴裡含糊道:“你們拉我回來乾什麼,就把我放那兒,我還要喝……”
“還喝!我說小江同誌啊,你在搞什麼啊?有什麼心事嘛,一個人悶悶不樂喝這麼多……”江見許今天話格外少,彆人嘮嗑,他自己坐著悶不作聲一懷一懷地喝酒,兩瓶白酒他一人乾了一瓶多,這可不尋常。
“你是不是跟對象吵架了……”一般結過婚有經驗的人都知道,這男人要麼高興的喝酒,要麼借酒消愁,小江事業上沒問題,家境好,那肯定就是感情出事了。
“他有對象了?”另一個摻扶的人問。
“有啊,上個月我還見著呢,長得賊漂亮!”
“漂亮女人就是不靠譜,對不對啊小江。”那人聽了,來了興致想套話。
江見許聽到了,低著頭含糊一句:“……就是個騙子!”
騙子?旁邊扶著的兩人對視了一眼,噓了一聲,什麼樣的女人敢騙公安啊……
“她騙你什麼了?”右邊縣委組織部小趙,擠眉弄眼在旁邊問了句。
江見許吐出一口酒氣,人事不醒:“狠心……”
狠心?兩人對視一眼,又是騙子,又狠心,這感情聽起來刺激,小劉二十七歲,結婚三年,小趙還是個未婚的,可好奇了。
不過再問,就問不出什麼了。
“我天,這麼重!”兩人費了好大勁才將他扶上樓,用鑰匙開門,將江同誌放床上去了。
江見許躺在床上,難受地皺著眉頭,手放在額頭仿佛頭痛似的。
“你真沒事啊?”小劉彎腰拍了下他腿,聽到醉了的人在嘟囔。
他湊耳朵過去聽:“……沒良心的,不結婚……”
小劉難得安慰他說:“不結就不結,女人都這樣,無情得很,你也看開點,我們那邊還有個被家裡逼著結婚的姑娘,結完婚就跑了,寧可跑也不跟那男的過……那男的花了錢花了票最後雞飛蛋打,所以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好聚好散,聽到沒小江……”
床上的人似乎聽到了,似乎沒聽清,痛苦地捂著胸口翻了個身。
江見許一覺睡到中午才醒。
今天周末不用去所裡報道,他靜靜躺了半天,腰一使力,從床上利落坐起來,伸手摸了下額頭,酒喝太多了,昨晚都喝斷片了,怎麼回來的都不知道,頭還有些疼。
坐了一會起身穿上鞋,不發一言地走到桌前,從暖壺倒了半搪瓷缸水,仰頭大口飲儘,喝水時,喉結上下劇烈滑動,有水漬順著嘴角脖子流下來。
等到他洗漱完,打了熱水剛將暖壺放到桌上。
門外傳來敲門聲。
他頭也沒回:“請進。”
隨著低沉的話,韓舒櫻在外麵輕推開門,探頭往裡望了望,見到江見許正站在桌前,低頭背對著她,背影看起來沒有以前那麼挺拔,她小心翼翼拎著飯盒走進去,她是第二次來江見許的宿舍,屋子跟上一次來沒什麼不同,東西一模一樣的擺放位置,她見江見許站著那沒動。
其實她一進來,江見許聽到鞋跟輕輕踩地的聲音,耳朵一下子就分辨出來人是誰,他沒有回頭。
“那個……”韓舒櫻忍不住出聲了,主要是屋子裡太安靜,氣氛有些尷尬,她道:“江同誌,我給你做了點好吃的……”
江見許沒作聲。
“……你,你床單換了,挺好看的。”韓舒櫻走過去,望了眼白床單,沒話找話地誇道。
“你這幾天怎麼沒去大雜院,你不來,我都有點想你了……”
江見許目光淩厲地回頭看了她一眼,少甜言蜜語,他就是被她的甜言蜜語給迷惑了。
韓舒櫻被他眼神盯得小心臟撲通一跳,趕緊衝他露出笑容。
但不好用,江見許拿著搪瓷喝了口水,冷聲道:“你來到底有什麼事?長話短說。”
韓舒櫻心裡歎氣,看樣子送飯不好用啊。
那就淺淺再送個禮吧。
她將手裡拎著的飯盒放到桌上,從包裡取出她給他織的圍巾,舉高高到他麵前說:“江同誌,天氣涼了,這是我親手織的圍巾,送你的禮物。”
江見許根本就不接她的禮物。
韓舒櫻:……
“不喜歡啊?那算了,我先收回,以後再送你彆的。”她又把圍巾收回包裡頭。
拿著搪瓷缸的江見許,深吸一口氣,胸口起伏了兩下。
接下來韓舒櫻準備先認個錯。
她認真道:“江公安,我今天來是特意跟你道歉的,不管是三哥他……曾對令妹做的事,還是我……我們真的很抱歉,一些事我們做錯了,三哥一直以來跟我說得清楚,誣陷他的人是他的學生,叫範文遠,不是你害他,所以我對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恨。”總之過錯方先認錯,這肯定沒毛病,然後承認對方是對的,安撫情緒。
她道:“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那天說的話,我覺得你說的都是對的!我和哥哥有錯,我們認,但也有一小部分我不認同,比如威脅你,寫大字報,我發誓,我從來沒這樣想過,我和你在一起不是報複,我隻是覺得江公安你優秀,可靠,像大山一樣能讓我安心依賴,從我認識你開始,我就覺得你這個人,外冷內熱,樂於助人,能力卓越,氣質非凡,充滿了智慧與魅力,我深深地被你吸引住了……”
先態度誠懇的認錯,然後承認對方是對的,再誇讚對方的優點,最後再輕微示弱一下……
那不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當然這也是她最後的辦法了。
“不要廢話,說具體的……”江見許瞥她一眼,將搪瓷缸放下,終於肯開口了。
韓舒櫻最怕的就是安靜,不怕他開口,就怕他不作聲啊。
她舒了口氣,輕輕靠近他,距離也是拉近彼此關係的尺,他如果讓她靠近,也就說明她的話有效,果然,她可以靠近了,他沒有拒絕,看樣子有效果!
於是她溫聲細語對他示弱道:“……你也知道我沒有親人,小可憐一個,養父母待我生疏,我一直一個人孤零零的,好不容易找到親哥,他處境又不好,還負了你家裡人,我從三哥那裡知道這件事後,就不敢癡心妄想嫁給你了……”
“你家境那麼好,我卻是農村的,配不上你的……你以後肯定會娶門當戶對的對象,我一想起來……我隻是你生命裡的過客……我怎麼敢和你結婚呢。”把自己不結婚的理由也點出來,是身份差距,來證明自己不是複仇,完美!
如果繼續城懇對話,她就必須說出一個接近他的合理的動機,因為接近這一點他已經察覺了,一個“理由”,讓對方相信的“理由”,對公安來說,你不講“實話”,那他們一個字都不會信你的,反而查得更凶,這個理由必須是實話。
“我什麼都不圖你的,隻是想待在鹿城,幫幫三哥……”
江見許聽她左一句三哥,右一句三哥,三哥長三哥短。
他忍著怒氣,回身倚著桌子看向她:“幫你三哥?……韓家養你十幾年,你說感情生疏,你與那個楊弘杉,隻見了幾麵,怎麼就能為了他……”為了他,連清白都給人了。
就算有血緣關係,分開那麼久,兩個人哪來那麼深的親情?他不理解……
韓舒櫻心道,兄妹固然有血緣羈絆,可對她來說,曾祖不但和她有血緣,還是她老楊家長輩呢,命運還那麼慘淒,三十歲都沒活過,怎麼不讓人記掛呢。
“江同誌……”韓舒櫻見他終於理自己了,立馬真情實意打蛇棍上,湊近他,小手拉著他衣角連撒嬌帶小聲喚,“你彆生氣了,我一點壞心眼都沒有,我這個人,哪有你說的那麼壞啊,你還說我報複你,我拿女孩子清白報複你,我又不是缺心眼,我不要臉啦……”用撒嬌插科打渾,企圖喚醒他的良知,不是,喚醒他的理智,報複是不可能報複的。
被她拉著衣擺,江見許目光沉沉地看著她,最後伸手撥開他的手,不讓她拽,他雙臂抱胸淡淡道:“你想讓我幫你三哥?”
韓舒櫻:……
她也不否認有過這個心思,想讓江見許幫幫曾祖父。
如果江見許真的能將曾祖從采石場解救出來,救曾祖一命!曾祖就能避開兩年後采石場自殺的事,隻要出來了,她一定想儘辦法讓曾祖帶著曾祖母和爺爺出國避難,這樣老楊家的悲劇就不會再發生了,曾祖沒有遺憾,爺爺也沒有,甚至他們可以成功避開未來十幾年國內動蕩局勢,三全其美!
如果江見許能有辦法,那當然再好不過了,但她知道自己說破嘴皮子,他都未必幫忙。
果然……
“你想都彆想!” 見韓舒櫻看著他時,眼神開始變得亮晶晶有期待,他忍著氣毫無猶豫地拒絕。
他上下打量她衣著,他這兩天胡子拉渣,沒吃好沒睡好,她倒打扮的清新靚麗,他冷哼一聲道:“……你認為幫一個勞改犯脫身是件容易的事?彆說不好辦,就算我能做到,我也不會幫楊弘杉這個人。”江見許聲音冷淡,帶著戲謔的腔調地故意說著。
他另一句話沒說,楊弘杉是資本家出身,幫他從采石場脫身,牽扯的就不隻是幫勞改犯脫身這一件事,而是立場成分問題,凡事做過必有痕跡,將來政.治審查一但被人發現這件事,抓住小把柄,就是在給自己埋雷挖抗,說不定什麼時候爆出來,這是非常冒險的一件事,根本不會有人這麼做。
何況還是負了她妹妹的人渣,楊弘杉這個人,今天她就是說破了嘴皮,他都不會幫他,他沒對楊弘杉落井下石,楊弘杉就該慶幸,感謝自己的職業救了他一命,換作自己十七、八歲年輕氣盛時,可就不止揍他一頓的事了……
“你有辦法?”
韓舒櫻彆的沒聽到,隻聽到這句重點,江見許有辦法!他能把曾祖從采石場弄出來!對啊,他可是未來大佬啊,他肯定有辦法,韓舒櫻眼睛瞬間一亮。
她立馬湊近他,驚喜道:“你真的有辦法幫三哥出來嗎?”
江見許眼裡開始積聚風暴,狠狠地瞪著她:“你哪隻耳朵聽到的?我說了嗎?我憑什麼幫他,他有什麼值得我幫?”
言情小短劇裡有演過類似情節,問有什麼值得幫的?這句話的潛在意思是,你能拿出什麼東西和他交換,在偶像戀愛劇裡,通常男女對手戲中,男方如果這麼問,女方要怎麼演……
韓舒櫻知道……想到兩人都是對象了,完成劇本救出曾祖是正事,於是低頭,伸手將身上新做的灰呢列寧外套兩顆扣子解開,露出裡麵白色襯衫……
麵前還怒氣衝天的江見許,見她突然開始解扣子,他緊張地放下手臂:“你,你要乾什麼?把衣服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