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子家珍就是一個好女人,她曾經也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從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
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卻願意為了我生兒育女,洗衣做飯任勞任怨。
我卻從沒珍惜,縱然是結婚後,我也是天天到處浪蕩,經常在青樓一住就是十天半個月,可她卻從未怪過我半句。
我到後來也沒想明白,為什麼這麼好的女人就偏偏喜歡上了我這個爛人,或許,遇見她,我便已經花光了我這一生所有的運氣了吧。
我逢賭必輸,越輸越賭,賭博這種東西,哪有什麼所謂的運氣,都是一個又一個的連環套。
可我不知道,隻覺得自己運氣好,可到後來,越輸越多了,我身上的現錢被我花光了,逼急了的我隻能去偷家裡的首飾物件。
我輸紅了眼,連家裡的上百畝良田都被我拿去做了抵押。
後來我才知道,每一次的賭博他們都是做過手腳的,他們讓我贏,是為了讓我後麵輸儘所有。
我終於輸光了家產,輸得乾乾淨淨,從賭館回家的路不過十幾裡,卻像是走完了我的一生。
房屋被收走的那一天,父親摔死了,我知道,我爹是死在我手裡,第二天,老丈人帶著花轎來接走了家珍。
我沒臉阻攔。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我後悔不已,可我並不知道,那並不是結束,隻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為了養活家人,我開始乾農活,曾經出門都要人背的大少爺,現在卻和普通人一樣在田裡乾活。
過了兩個月,聽說家珍生了我們的兒子有慶,我和娘都好想去看她,可是我們不敢,我們這個樣子,有什麼臉過去。
半年後,家珍背著有慶回來了,她穿著旗袍走了十幾裡路,陽光照在她身上,整個人都閃閃發光。
我當時還以為是誰家大小姐回來了,沒想到竟然是我日思夜想的家珍。
我開心極了,沒想到,她放著大小姐的日子不過,非要回來和我過苦日子。
那一刻,我打心底的心疼她。
但不管怎麼說,她回來了,我們一家子總算團圓了。
我開始更加努力的乾活,我想讓她們過上好日子。
可命運啊,總是愛捉弄世人。
我娘突然生病了,病如山倒,我趕忙去城裡尋找郎中,可誰想到,郎中沒找到,自己反而被抓到了軍隊中。
在這裡,我曾無數次的想過逃跑,可沒有人能從這裡逃掉,每一個逃跑的人都會被抓住,不是槍斃,就是送到其他地方當苦力。
我見證了戰爭的殘酷,見證了生命的脆弱。
每天晚上,我的腦子裡都在反複的播放著我前半生,那就好像是一場夢。
我患上了嚴重的病,開始無時無刻的思念著遠方的家人。
所以當解放軍告訴我們可以回家的時候,我又哭又笑,瘋瘋癲癲的往家跑。
一路坎坷,一路的顛沛流離,總算是到家了。
至此,我已經離家兩年多了。
還沒來的及享受闔家團圓的喜悅,我就發現,怎麼看都找不到我娘。
後來我才知道,在我失蹤後兩個月,我娘就去世了。
女兒也因為一場高燒變得不能說話。
她看著我,嘴巴一張一合的,臉上輕輕的笑著,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回來的時候,村裡搞土地改革,我分到了五畝地,其實這些之前都是我家的地。
夜晚,我一遍一遍的看著身旁的家人,心中暗暗發誓,這一次,我一定要守住這個家,拚了老命也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兩個孩子都懂事,從小就跟著我們忙碌,整天跑來跑去。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雖然我們還是一貧如洗,可生活總算是有了希望。
可就在這時候,家珍卻得了一個所有人都治不好的病,軟骨病。
起先我還以為是因為她太累了,自從嫁給我之後,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
我想著借這個機會,讓她好好休息休息,可沒想到,病情越來越嚴重了。
再到後來,家珍瘦的皮包骨一樣,隻能躺在床上。
生活啊,越來越難了。
兩個孩子為了分擔家裡的困難,肩上的擔子是越挑越重。
有慶是個善良的孩子,但是我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因為自己的善良而死去。
那天,他背著書包蹦蹦跳跳的上學去了。
那天下午,院長的媳婦難產需要大輸血,全校的學生都被喊過去了。
一聽有人需要幫助,有慶第一個跑了過去,偌大的學校,隻有有慶的血型匹配上了。
孕婦情況緊急,醫生直接拿著大針筒開始抽血,一開始有慶還能忍著不說。
但後來,他的臉越來越白了,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有慶也忍不住和醫生說難受,可沒有一個人在乎他的感受。
我的有慶啊,就這樣被活活的抽血,抽死了。
而現場的醫生沒有任何一個人在意這條生命,他們隻是說了一句,你真是胡鬨。
隨後他們就忙著去救縣長的妻子了。
我怎麼也想不到,為什麼白天生龍活虎的兒子,到了晚上就靜靜的躺在了這裡。
我不顧旁人的阻攔,像發了瘋似的,我要殺了醫生,我要殺了縣長。
在爭執中,我見到了新來的縣長,他竟然是我之前的戰友春生。
春生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與我重逢。
他說,怎麼偏偏是你的兒子。
是啊,怎麼偏偏是我的兒子,是我善良乖巧的兒子。
我獨自在墨黑似的夜裡,把有慶埋葬了,和我的父母葬在了一起。
我騙家珍說,兒子生病了,時間久了,她也不問了。
拗不過家珍的苦苦哀求,我還是帶著著家珍去看了有慶的墳墓,那天夜裡,我看著通往城裡的小路,再也聽不到兒子赤腳踩在上麵的聲音。
月光照在小路,像是灑滿了鹽。
後來春生來了幾次,都被家珍趕跑了,女人認準的事情,怎麼也不會變的。
有慶沒了,鳳霞也變得形單影隻,我們漸漸意識到,鳳霞長大了,也該給她找一戶好人家了。
鳳霞長得漂亮,又心靈手巧,要不是因為說不了話,我們家的門檻早就被要定親的人踏破了。
在隊長的幫助下,終於幫我們找到了一位。
男人叫做二喜,聽說是在城裡當搬運工,有錢得很,有不有錢的我們不在乎,主要是聽說二喜是個偏頭。
我們隻想要女兒平平安安的。
二喜是個老實人,來到我家看了一圈什麼也沒說就走了,我當時還以為這樁親事肯定黃了。
沒想到,第二天他就又帶著人回來了。
原來他前一天就發現,我們家屋頂該修了,牆壁也該重新粉刷。
很快到了大喜的日子,二喜迎娶鳳霞的時候,辦的氣派極了,哪怕十幾年後,村裡人遇到辦喜事的,都說當年鳳霞辦得最風光。
結婚後,二喜可疼鳳霞,經常帶著鳳霞回來看我們,鳳霞也勤快,城裡的街坊鄰居都誇鳳霞。
後來啊,鳳霞懷孕了,我們圍坐在一起高興得又哭又笑。
這日子終於開始好起來了。
到了鳳霞生產那天,我和二喜站在外麵坐立不安。
突然醫生跑出來問我們要大的還是小的。
二喜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求著醫生救救鳳霞,他要保大的。
直到後來,醫生出來說,生了個兒子,二喜一聽人都急了。
直到醫生說大的也沒事,我們倆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誰都想不到,我才剛走沒幾分鐘,鳳霞就因為大出血死了。
一切都發生得那麼快,我們都來不及反應。
至此,我的一雙兒女都死在了生孩子這件事上,鳳霞是自己生孩子,有慶是因為彆人生孩子。
二喜喃喃道:“我要大的,他們卻給了我小的。”
鳳霞一走,家珍懸著的那根線也斷了,沒過幾個月,她也跟著去了。
她死得很好,我這樣說道,死的平平安安,乾乾淨淨,死後一點是非都沒留下。
家珍死後,我就隻有女婿二喜和外孫苦根了。
二喜一邊在城裡拚命的乾活,一邊背著苦根。
苦根成了二喜活著的動力。
我有些時候看二喜壓力太大,便勸導道:
“鳳霞也死了有些日子了,能忘掉就忘掉吧。”
二喜歪著腦袋想什麼,過了一會才說:
“我隻有這點想想鳳霞的福分。”
後來我搬到了城裡,兩個人掙錢總比一個人要好,苦根的日子過起來闊氣多了。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苦根四歲那年,我的女婿二喜也去了。
他是被水泥板夾死的,徐家的人命都苦。
最後,隻剩下我和外孫苦根相依為命了。
我好像連喘息的力氣都沒有了,可是看到了苦根,就好像看到了希望。
日子還是要好好過下去。
時間一晃就來到了七歲,日子是越來越難過了。
這天摘棉花的時候,苦根一直吵著頭暈,我生氣極了,以為是他想偷懶,等到回家後才發現,苦根是生病了。
我急急忙忙的熬好了薑湯,心中滿是自責。
我想到,他跟著我沒過過什麼好日子,就連生病了也沒什麼好的吃,我越想越心疼,便去摘了半鍋新鮮的豆子,煮熟了交給苦根,讓他餓了的時候吃。
等晚上回家的時候,發現苦根已經沒氣了,嘴裡還有幾顆沒嚼爛的豆子。
苦根是撐死的,不是他嘴饞,是我家太窮。
村裡誰家的小孩都過得比苦根好,我老得又蠢又笨,害死了苦根。
往後的日子我隻能一個過了。
後來的日子越來越落魄,可是我還活著。
活著就是希望。,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