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曉若有所思:“我們確實需要那麼多的‘信仰操作台’。”
事實上,如果可以的話,宣政殿上那些大人物恨不得咕嚕嚕把‘信仰操作台’一路修到鳳城去。
“幸虧咕嚕嚕沒急著走,不然我可沒法讓那麼多邪·教徒保持克製。”陸易的視線在陸宜修身上轉了一圈,主動提起了他們的來意:“你們打算怎麼做?”
他配合的態度讓鳳曉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雖然他對陸易的了解不多,但從對方的表現來看,他可不是什麼毫無野心、忠心耿耿的家夥。
他在這家夥身上嗅到了同類的氣息。
這讓鳳曉意味不明的吐出了一句話:“你還挺配合?”
陸易輕輕歎了口氣,垂下眼露出了脆弱的表情,活像是被辜負了一般無可奈何:“誰讓宜修親自來了呢?我可沒法拒絕他。”
鳳曉眉梢微動,沒被對方的話激怒,相反,他伸手牽住陸宜修,朝對方燦爛一笑,毫不掩飾勝利者的得意洋洋:“那可真是個好消息。”
陰影之門迎來了兩個特殊的客人。
陸宜修跟鳳曉還沒到讓人能一眼認出來他們是誰的地步,但架不住鳳曉一進門就跟陸易“較量”了幾個來回,標誌性的火鳳凰在空中一轉悠,所有人都知道了來者的真實身份。
然後順帶引發了一波新的躁動不安。
陸易之前那番話沒有絲毫水分,眾人自然得思考一下自己的未來。
陸陸續續有人連夜跑路了,跑路的過程異常順利,就像陰影之門壓根沒想過要攔下他們一般。
當然,智商低的人到底還是少數,大部分能彙聚在陰影之門的邪·教徒都對自己眼下的狀況有清楚認知。
他們再怎麼跑,難道還能跑出大鳳王朝?
更彆提大風王朝內所有信仰都已經在之前的連番搜尋和登記中,彙總到了陰影之門手上,底細被對方知道的一清二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除非是真抱著隱姓埋名,就此成為一個普通人的覺悟,不然完全沒有跑路的意義。
但擁有過力量之後,誰又會舍得放棄掌控自己命運的機會呢?
能活到眼下的邪·教徒就沒有省油的燈。
他們在觀望,在等待後續。
陸宜修沒辜負他們的觀望,戴罪立功的詳細安排和要求在他們跟陸易進一步討論之後,公布給所有信徒,引發軒然大波。
這是一場“收編”,將所有邪·教徒以及非法信仰轉變成國家最基層的機構的過程。
他們擁有的政治權利幾近於無——一個村乾部都算不上的基層機構,唯一的福利是這些非法信仰逐步合法化,擁有使用‘信仰操作台’的權利。
而他們的義務多得驚人,在那些官府尚未觸及的偏遠山區、村落,他們將承擔起教化百姓、維護秩序、推廣民生設施等責任,還要定期接受陰影之門的監督,避免有些邪·教徒惡習不改,為禍一方。
信徒們對此議論紛紛,抵觸情緒異常高漲,時不時有人偷偷摸摸的繞著藍色大網轉悠,顯然對越過咕嚕嚕的防線偷摸接觸“信仰操作台”的操作還沒死心。
奈何這張藍色大網實在太凶殘,所有心懷鬼胎的邪·教徒都在它麵前悻悻而歸,進而直麵那些“收編”要求。
沒人不樂意當官,但問題是他們當的也不是官,戴罪立功這個詞可不是瞎說的,這完全就是深入基層再改造的過程。
看到眾人對此的反應,陸宜修還以為會出現拚死一搏之類的反擊,結果等了半天,發現眾人不滿歸不滿,抵觸歸抵觸,但誰也沒做多餘的動作。
陸宜修他們十分忙碌,畢竟要給那麼多組織、那麼多人員安排“工作地點”,還要結合他們原本的根據地所在位置,實在不是簡單的活。
這些“工作地點”是信徒們接下來要負責的區域,它們大部分源於信徒原本的根據地,稍稍外擴,囊括更大範圍——沒辦法,大鳳王朝的疆域實在太遼闊,那些官府力量沒有抵達的偏遠地區全指望著這些有生力量貢獻一份力。
等大鳳王朝能有餘力抽出人手覆蓋這些區域的時候,這些信徒的戴罪立功之旅才算告一段落——不過考慮到這場改革幾乎波及了方方麵麵,能用的人手本來就不夠,再加上改革導致的人力缺口,估計短時間內大鳳王朝是不太可能抽出空來深入偏遠貧困山區了。
事實上,陸宜修對這一步的後續安排是,到時候直接從信徒裡挑表現好的轉正,從代理乾部變成有編製的正規乾部。
雖然邪·教徒們估計不會樂意,不過邪·教徒的個人意誌暫時不在陸宜修的考慮範圍內。
不過為了穩定這些信徒的情緒,也為了不浪費他們的信仰點數,陸宜修琢磨著在眾人出發前,先給點甜頭。
感受過“信仰操作台”一鍵變強的體驗後,陸宜修相信,他們一定會充滿奮鬥的力量,迫切希望為人民、為社會貢獻自己的一份力。
陸易對此沒有意見,他隻提出了一個小問題:“那你需要先跟咕嚕嚕們溝通一下,那張藍色大網可不是吃素的。”
陸宜修沉吟兩秒,問了另一個問題:“你覺得信仰點數是怎麼來的?”
“傳播神的榮光、招收信徒、擴大神的影響範圍……”陸易張口就來:“如果是之前的話,我敢肯定,這都能輕易獲得一大堆信仰點數。但如果你指的是‘信仰操作台’裡的信仰點數的話,那沒人能給出一個肯定答案。”
那雙翠綠色的眼眸裡湧動著複雜的情緒:“神靈的意誌不在‘信仰操作台’的考慮範圍之內。那麼,不管是傳播神的榮光,還是招收新信徒,對‘信仰操作台’來說,都毫無意義。”
陸宜修沉吟了兩秒:“但不管怎麼樣,既然信仰點數仍然存在,那說明對‘信仰操作台’而言,某些東西並非毫無意義。”
陸易專注的注視著陸宜修,:“在你‘殺’死了神之後?在人們對神靈的敬畏徹底崩塌之後?”
他側了側頭,卷發披散在一側,脆弱纖細的男人似笑非笑道:“連信仰都已經毫無意義了之後?”
俯首案牘間的鳳曉頭也沒抬:“對你們這些邪·教徒來說,信仰就意味著這些?”
他嗤笑了一聲:“沒了神、沒了敬畏之後,你們簡直就是一群沒媽的……”
室內陰影驟然浮動,無數雙眼睛從陰影深處投來,充滿渴望的注視著鳳曉,似乎下一秒就會上演地獄般撕咬的場景。
“怎麼說著說著還生氣了呢?”鳳曉放下手裡的筆,語調誇張:“不會真被我說中了吧?”
陸宜修深深的歎了口氣,在鳳曉改變了武力對打的策略後,在過去的這段時間裡,他生動形象的用行動證明了他在陰陽怪氣上的造詣。
房間裡的陰影緩慢延伸著,以不被注意的速度徐徐靠近鳳曉的位置。
陸易收起了笑,麵無表情的控製翻滾的情緒。
他麵無表情時,倒是終於卸下了多情溫柔的麵具,透出真實存在的壓迫感。
陰影朝鳳曉的方向蔓延了幾分鐘,突然如潮水般褪去了,室內重新亮堂了起來。
陸易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
翠綠瞳孔深情脈脈的注視著鳳曉:“那我倒是很感興趣,你對信仰又有什麼‘高深’的見解?”
鳳曉朝他咧嘴一笑,這個過度燦爛的笑容裡充滿了得意洋洋和挑釁:“倒也沒多麼高深……”
他加重語氣在‘高深’這兩個字上:“隻是一點個人感想罷了。你們信仰神靈,不過是在神靈展示的強大力量麵前臣服罷了。
但信仰絕非是在強大力量麵前卑躬屈膝。”
他點了點自己的心臟:“正義、公平、誠實、謙卑、守信……固守美德,不行為非作歹之事,憐愛眾生,而非敬畏神靈。”
“信仰該具有它應有的作用,而非成為謀取私利的工具。”
這番話落地,陸易跟陸宜修都驚呆了。
話沒問題,主要是這話從鳳曉嘴裡說出來,太讓人意外了。
鳳曉看了眼他們的表情,搖了搖頭,重新被地圖跟文件包圍。
陸宜修楞了兩秒,突然想起了鳳曉的屬性。
那些金光閃閃的屬性尤在眼前,提醒著陸宜修,鳳曉並不真的如此衝動、莽撞且瘋狂。
隻是相比於成為一個大眾眼裡的“天才”,鳳曉更樂意成為一個“瘋子”。
現場安靜得有些久,鳳曉眉梢緊皺的從文件包圍中抬起了頭,狐疑的打量陸易:“你該不是故意在偷懶吧?”
他把那些文件往前一推,紛紛揚揚的登記冊掉了滿地,露出彙總的各個信仰的詳細資料。
在鳳曉手下,那張大鳳王朝的詳細地圖上標注了一個又一個的圈——那是那些不同信仰的信徒們即將負責的偏遠區域,也是他們之前的工作成果。
陸易操縱輪椅,回到桌邊,盯著密密麻麻的地圖和登記冊看了幾秒,扭頭看向陸宜修:“要不我們再聊會?”
鳳曉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你就是在偷懶!”
陸易朝他露出了一個笑,深情款款的糾正他:“這怎麼能叫偷懶呢?我又不是官府的人,按理來說,安排這些東西我該避嫌才對。”
鳳曉摸了摸下巴,扭頭問陸宜修:“說起來,我們好像確實沒討論過要給陸易安排什麼官職……朝廷眼下如此缺人,像陸易這種人才,如果流落在外,太浪費了。”
“我可沒興趣當官,”陸易目光一轉,落在了陸宜修身上:“宜修你應該清楚這一點。”
被兩人同時盯著的陸宜修沒接茬,伸手把輪椅推回堆滿文件的桌邊:“先解決這些人的去處再說。”
陸易不甘不願的抱怨了一句:“地圖精細度不夠,好多村落的位置都沒法在地圖上找到。”
那些官府力量沒有深入的偏遠村落,自然也不可能在地圖上擁有存在感,事實上,眼下這份地圖已經是他們所能找到的最精細的版本了,但對於他們而言依舊遠遠不夠。
有無數像這些村落一樣的人類聚集地,因為遠離城鎮或身處深山等原因,官方勢力無法波及,成為了近乎自治區一樣的存在。
在大鳳王朝的疆域上,這樣的存在比比皆是,落後的社會生產力和封·建製度下的國家動員能力,無法籠罩整個大鳳王朝。
就算是那些官方勢力能波及的區域裡,也不缺乏土皇帝般的存在,在這些地方,官方力量的存在感被削弱,幾乎成為了擺設。
這是封·建製度、中央集權下的固有問題。
而眼下,大鳳王朝準備邁出第一步,來嘗試徹底解決它。
那些擁有特殊能力且在偏遠區域具有特殊號召力的邪·教徒就是最好的選擇,他們足夠強大,不會輕易因為“意外”死亡,而同時,他們又有群眾基礎,能站穩腳跟。
當然,信徒們不知道他們身上背負著如此沉重的任務,但等他們將那些偏遠山區的百姓納入基層管理範疇的時候,第一步就已經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