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開口的人不住擦著頭上的汗:“那我們這是必死無疑了?”
“我們叫你來,可不是為了讓你通知我們等死的,”另一個人陰翳的注視著那人:“你說你有辦法幫我們解決眼前的困境,什麼辦法?”
見這幫蠢貨終於邁上了正路,那人晃了晃扇子,神秘一笑:“不過是斷尾求生罷了,隻要活著,總有希望,對吧?”
這場對話以及大boss氣息濃重的神秘人似乎昭示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但實質上,壓根沒有用。
一路勤勤懇懇、化身“百姓子弟兵”的軍隊成功刷滿這些城鎮的好感,並從百姓口中獲知了一堆八卦。
百姓是淳樸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官看不到他們,但他們卻會記得誰為人民做過什麼,而誰又欺壓過人民。
好與壞在他們這裡涇渭分明,質樸的記錄著官府的所作所為。
獲知這些信息的鳳曉也不急著收拾那些人,相反他異常有耐心的帶著軍隊在駱地轉悠,遇到鎮子就進,硬生生耗乾了對方的耐心。
平平無奇的某日,一直等著鳳曉上門的巡撫終於忍不住了,帶著一長串浩浩蕩蕩的隊伍跑去鳳林鎮“迎接”鳳曉——連鎮子都沒進去,就被警惕性極強的軍隊直接拿下,關進了鳳林鎮的牢房裡。
他們連鳳曉的麵都沒見到,更彆說後續一連串的“斷尾求生”操作了。
軍隊在鳳林鎮待了多久,這群大老爺們就在牢房裡關了多久,最後軍隊開拔,大老爺們被當成戰利品帶著上了路——死活沒見到鳳曉的麵。
軍隊的條件有些過於艱苦,囚犯更沒有特殊待遇,為了防止他們逃跑,鳳曉還特地輪流更換小隊來看著這群人。
乾糧、野外露宿再加上急行軍這一整套流程走下來,比勞動改造的強度還高,這群人連抱怨都沒力氣,更彆說跑路了。
就這還沒完,巡撫帶著人一去不複返,其他人等啊等都沒等到回音,於是又來了一批人。
鳳曉來一批關一批,關到最後估摸著府洲裡都要沒人了,才一改慢悠悠的姿態,直奔府洲而去,毫無障礙的入主了駱地。
就府洲城裡那些充門麵的軍隊……鳳曉都不稀得說它,跟他帶的這支兵來比,那簡直是越級碰瓷。
“我算是看出來了,軍隊就沒一個有戰鬥力的,”鳳曉抱怨道:“還不如鳳城那些士族養的護衛呢,好歹之前鳳城大亂時,還能打得有模有樣的……”
“你看到城門口那些士兵了吧?”鳳曉搖頭:“爛到骨子裡去了。”
陸宜修保持沉默,眼下最大的問題不是軍隊,而是空蕩蕩的府洲縣衙——沒錯,他們這一路走一路接收送上門的“快遞”,走到最後,兵不血刃的清空了府洲縣衙。
鳳曉對此早有安排:“我之前聯係過阿爹,再等一會,人馬上就到了。”
鳳曉一路慢吞吞的閒逛,也不真是為了發揮“人民子弟兵”的同胞愛,主要是得等陸向文他們折騰好接手駱地的一整套班子。
奪權很容易,鳳曉疊滿了buff,連陸向文都拿他沒轍,更彆說區區一地巡撫了。
但奪權之後怎麼維持穩定,怎麼讓駱地的政府機構從上到下流暢的運轉起來才是最大的難題。
重建永遠比毀滅困難。
不過所幸,大鳳王朝眼下彆的不多,眼巴巴等著上位的人可以說是烏泱泱的一片,隨便湊湊就能湊出個一整套領導班子。
在士族把持舉薦製時,大商人和寒門沒有晉升之梯,無數人因此沉寂,等待一個或許永遠不會到來的機會。
在士族自斷一臂,大鳳王朝掀起轟轟烈烈的改革時,大商人和寒門等到了機會,無數心懷宏圖、欲展抱負的人從人群中冒出頭,用各種方式揚名,向決策者們展示自己的才能。
府洲製度的改革是一早就確定好的改革重點,這些地方政府太過重要,如果沒法攻克它,那新政在各地的推行力度不免要打個折扣,很難說最後會不會變成一場懶政。
而要改革各地政府,以鳳曉的行事作風,必然是不動則已,一動就雷霆萬鈞,於是陸向文他們一早挑好了人才儲備。
在大鳳王朝缺乏大量可用之人的情況下,宣政殿沒有挑剔的餘地,不管是士族、大商人還是寒門,不管年紀大小,隻要能力足夠強,隻要敢於進言,就能獲得機會。
大批年輕且富有朝氣的新人被提拔,進入改革的流程中,雖然大部分都是從底層官吏做起,但正是這些底層官吏跟百姓密切接觸。
年輕的官吏們沒來得及從封建製度中養成官僚習氣,就直麵了最真實的社會,他們心中有抱負,尚未被磨平棱角,為大鳳王朝的官場、為這場改革注入了新的生機。
駱地被鳳曉兵不血刃拿下的第五天,宣政殿挑選的一整套領導班子姍姍來遲。
一路上緊趕慢趕趕到駱地的眾人本以為要麵對一個無比混亂的爛攤子——他們在路上聽說了鳳曉的所作所為,不分三七二十一就把所有人往大牢一關,府洲縣衙直接停擺。
但在他們步入駱地後,見到的卻是一派和平的景象,不,準確來說,百姓安居樂業,生機勃勃,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和向往,看到他們也不畏懼,甚至還聊起了新政。
“您也知道新政?”本隻是在路邊的茶攤歇歇腳,萬萬沒想到居然能從平平無奇的平民百姓中聽到對於新政的議論和展望,於是這行人中有人忍不住搭了句話。
老大爺咧嘴一笑:“俺知道咧,那些小夥子特地給俺講過,縣衙會給俺發農具,還會派人來指導俺們種田呢……”
這隊人互相看了一眼,有人問老大爺:“那些小夥子又是誰?”
茶攤的主人正在給他們上茶,聞言笑了:“你們是外地來的吧?”
對方順著杆子往上爬:“正是,來駱地尋親,倒沒成想駱地近日好似不太安穩……”
“什麼不太安穩?你可不要瞎說,”老大爺不樂意:“俺們可安穩了,青天大老爺來給俺們做主來了,把那些壞官全抓了。”
茶攤老板笑嗬嗬的打圓場:“老李頭,你沒聽說人家是剛來駱地?不知情也很正常。”
他扭頭對這行人道:“你們要是早來一段日子,說不定還能碰到那些小夥子呢,你們保準沒見過這樣的軍隊,簡直就跟……”
茶攤老板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沉吟了幾秒,一旁的老李頭接過話茬:“俺聽青天大老爺說過,這叫人民子弟兵,所以幫我們乾點活是應該的,因為他們就是俺們的……親人。”
這群人又互相對視了一眼:“那些壞官都被抓了,那你們沒受什麼影響吧?”
“能有什麼影響?要我說,抓得好!早就該被抓了!”
茶攤裡的對話隻是一個小插曲,這群人一路趕路,一路心驚,駱地的最高領導層全部下獄,但駱地百姓卻壓根沒受到什麼影響,可見小皇帝的手腕確實過人。
於是,最後抵達目的地的一行人成功完成了自我洗·腦,並刷滿了敬畏和忠誠值。
鳳曉早等得不耐煩了。
在鄉間,鳳曉帶著軍隊幫村民乾活尚能樂不思蜀,但在府洲核心之地,麵對著那些來求情、來套話、來討好的世家,鳳曉隻覺煩躁,一天能暴怒三回,回回都想直接帶著軍隊血洗駱地世家。
陸宜修起初還攔一攔,後來發現鳳曉自己心裡有數,乾脆懶得攔了。
“這些蛀蟲!廢物!吸百姓的血,還不乾正事,他們必須得死!”鳳曉的怒吼聲隔著老遠就傳了出來,嚇得剛剛趕到此地的那群人一激靈。
鳳曉的聲音不住傳來:“今天就得死!我帶上幾百個兵,一路殺過去,為民除害,還能給府洲庫房裡多攢點錢!你們誰也彆攔我!我跟你們說,你們誰攔都不好使……”
趕來上任的新領導班子們你看我我看你,拿不準自己該不該敲門——聽起來陛下好像正處於暴怒中,似乎不是覲見的好時機。
室內安靜了幾秒,門外的眾人豎起耳朵,等了許久,才等到了鳳曉突然軟下去的聲音。
“你真不攔我啊?那我可真去了。”
另一個聲音漫不經心的響起:“去吧,我不攔你。”
室內沉默了兩秒,鳳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往回找補道:“算了,看在你的份上,我就勉強留他們一條小命吧。”
陸宜修對這口鍋敬謝不敏:“不用看在我的份上,你想殺就殺,趕緊的。”
鳳曉咳嗽了一聲,有些下不來台:“你又不是不知道,白、洪兩地的世家一夜死光已經讓其他世家日夜難眠了……”
鳳曉的話還沒說完,阿潘輕聲提醒他:“陛下,人到了。”
鳳曉迫不及待的中斷了沒說完的話,一躍而起,其迫切之意毫無掩飾:“可算是到了,再等下去,我真怕忍不住把那群家夥給宰了。”
他親切接見了駱地的新領導班子,傾訴他對他們的期望,鼓勵他們大展宏圖、有所作為,將新政切實的落實下去。
“你們的前輩都還在牢房裡,記得交接一下,該問的問清楚……”
鳳曉瞥了眼這群朝氣蓬勃,懷揣著野心和抱負的年輕官員們:“看看他們是怎麼毫無畏懼的將百姓當成自己的奴仆,將官府衙門當成自己的私產,目無王法,不知悔改的。”
眾人凜然。
“陸大人之前說是押送進鳳城,由風監寺審查判罪,再通報全國,用來警示眾人……”鳳曉繼續道:“等你們問完了,就派人送他們去鳳城。”
將一堆活包括世家全丟給這些接手爛攤子的人後,鳳曉毫不猶豫的帶兵去了駱地的軍營。
聽到這個目的地後,金鎏意有種不詳的預感:“去軍營乾什麼?”
“當然是練兵了,”鳳曉理直氣壯道:“駱地的軍隊太不像話了,我打算搞場拉練,把整支軍隊拉出來練練。”
金鎏意懷疑鳳曉當他是傻子:“你之前在白、洪兩地的時候好像也是這麼說的。”
鳳曉朝他燦爛一笑:“哦?那可真巧。”
巧個屁,你明明就是想再重複一遍之前的操作!
金鎏意在心裡怒吼,但麵上十分平靜:“那咱們這次又是去哪?”
鳳曉想了想:“就去隔壁的宣地吧,反正路也不遠。”
恍若數十日前的輪回再度開啟,一切又回到了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