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帝後24(2 / 2)

但周行訓不喜歡那樣。

想要逗她笑、想要讓她開心、有時候甚至忍不住惹她生氣……想在那張臉上看到更多鮮活明亮、和平常不一樣的表情。

但卻不是現在這樣。

她全失去了平日裡的鎮定,失態得不像是個“皇後”。

這幾天一直暗地裡較著勁的目標突然達成,周行訓卻悔得腸子都青了。他恨不得回去抽死半刻鐘的自己:沒事乾什麼裝腔作勢?!

周行訓連忙出聲解釋:“阿嫦沒事的,隻是博州而已,我在輿圖上畫給你看,博州很小的,四麵也沒什麼可

以據守的險地,僅有沁水一水可憑,地形平坦,最適合騎兵衝鋒,而且馬公緯手下也沒有什麼能征善戰的大將……”

他一邊解釋著情況,一邊觀察著盧皎月的臉色,努力把情形說得更明白些,也讓阿嫦知道這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這似乎並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

懷裡的人依舊臉色蒼白。她唇色本就淺,這會兒更是全然失去了血色,微顫著張合、好像在說什麼……

周行訓終於回神,他連忙停住了話頭,側耳去聽對方的聲音。但那聲音實在太模糊了,他對著口型連蒙帶猜,才不確定道:“蜜水?阿嫦想喝蜜水?我去給你倒。”

這麼說著,他直接打橫抱起了盧皎月,三兩步跨進了殿裡。

被突然的失重感打斷了思緒,盧皎月終於從那驟然陷入的惶恐情緒回神,緊接著嘴裡就被灌了口齁甜的糖水。估計是怕嗆著人,周行訓雖然一係列動作都很倉促,但這口水喂得並不急,攬在背後的手還輕撫著背順氣。

細心體貼得不太像周行訓。

不過盧皎月這會兒沒有心情注意這些細節。

一杯溫熱的糖水入腹,盧皎月的心情確實鎮定了不少。

雖然並不嗜甜,但是盧皎月也得承認,甜味劑總能喚起人類本能的安全感。

周行訓還要再倒,盧皎月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臂,輕輕搖了搖頭。

對麵人問:“好點了?”

盧皎月輕點了下頭,聲音很低地“嗯”了一下。

周行訓稍微鬆了口氣,卻又問:“剛才是怎麼了?”

他知道阿嫦不會把“博州造反”視為一個“好消息”,但她剛才的反應也太不對勁了。

盧皎月緩了下氣息,才略微啞著聲,“姨母前幾日送了方紅絲硯到宮裡、是表兄遊學過青州時所得,我一向喜歡這些,她才特意送進來。又讓人帶了口信,說表兄在外一年之久、已經動身準備返回長安……”

其實是盧皎月是先讓人遞信問的鄭家情況。

雖然周行訓那天開口就是“宰相”純屬發瘋,但按照這時候的習慣,鄭家照顧她這麼多年,如今她做了皇後、理當有所回報。倒也不是為了外人眼中如何如何,鄭家的二子都算她是看著長大的“弟弟”,是出去玩都不忘互相帶禮物(鄭淳的那方紅絲硯明顯是給她的)的姐弟/兄妹關係,她本就非常願意幫忙。

但是卻沒料到,在等到對方回到長安之前,先一步聽到了博州反叛的消息。

從青州回長安,如果沿水路而行,必定經過博州。

若遇亂兵,是帶多少家丁護衛都不管用的。

在北方打了這麼多年仗,周行訓對城池地形隻會比盧皎月更熟悉,聽到“從青州回長安”,他立刻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阿嫦你彆著急,博州尚未起兵,送信一來一回也有時間,如果兄長送信時已經動身離開青州,說不準現下已經過了博州地界,不日便會回到長安。”

盧皎月白著一

張臉搖頭,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

鄭淳在外遊學是會給家裡寄信的,盧皎月如今身在宮中不方便收信,但是蕭氏顯然並非如此,那句隨著硯台送來口信裡的‘五郎也差不多到博州’可信度非常高。

雖然盧皎月沒說,但周行訓也能從這態度中猜出一二。

他伸手過去,把盧皎月不自覺攥緊的右手手指掰開,強行把自己的手塞進對方掌心,另一隻捧住了盧皎月的臉,讓她不得不看過來。

盧皎月幾乎是被迫著和周行訓對視。

她第一次這麼長久地直視著那雙眼睛,和他身上那熱烈到近乎灼人的氣質相反,這雙眼睛是冰涼的、冷靜的、帶著無比清醒的理智。

“阿嫦,他不會有事。他是世族子弟,在朝中又無任職,馬公緯沒有任何理由為難他,為難他不會有任何好處。”

周行訓的聲音很平,神情也非常穩。

在這樣過度平靜的情緒感染下,人心緒也跟著平穩下來。

然而還不等盧皎月鬆口氣,卻聽他接著道:“就算他碰巧到了博州,恰好遇到了亂兵,也沒那麼可怕。他既在外遊學,必隨身帶著護衛吧?阿嫦,就算是亂兵,也是欺軟怕硬的,他們多數時候都不會去動帶著刀子的人……要是運氣不好,真碰上馬公緯發瘋,強行擄掠過路壯丁入伍也無妨。識字的人在軍中很少,他不會被扔到戰陣的最前麵……”

盧皎月:“……”

她聽出來了,周行訓真的很不會安慰人。

這種時候就算不說“不會有事”之類的套話,也沒有做這種假設的吧?又是“亂兵”,又是“被抓壯丁”,是生怕人不夠擔心嗎?

但偏偏是這種冷靜到近乎冷酷的態度,將種種可能性剖析明明白白地擺到了眼前,居然奇異的讓人安定下來。

看,最糟糕的情況也不過如此。

而在敘述者平靜的語氣中,這些事好像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盧皎月緊攥著周行訓的那隻手不自覺地鬆下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