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皎月並不是通過劇情知道顧老夫人的身體狀況。
現在離正篇開場還有好長一段時間,除了那段“被逼娶妻”的回憶殺劇情外,盧皎月也隻知道老夫人是早年病逝的。
她能看出這個來,純粹是靠經驗。
——某些人明明受個傷恨不得嚎得方圓十裡都知道,但對一些雨天悶疼的小病小痛卻逞強十級。
盧皎月到現在也沒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個神奇的心態。
但托這個的福,她對人身體不適時的微表情相當敏感,很快就發覺顧老夫人有恙在身。
而幾天聊天下來,盧皎月的心也基本涼了個半截。
因為病人沒有求生欲。
盧皎月不是大夫,沒法知道顧老夫人的具體病況,但是就她從對話裡感受到的情緒,對方基本可以進入到“臨終關懷”階段了。
盧皎月:“……”
無論什麼時候,死亡總是令人不適的。她對“顧老夫人有意瞞著顧易”這做法不做評價,但還是稍稍增加了往老夫人院子裡去的次數。去陪陪這位老夫人,也和對方說說她掛念卻又不敢多見的兒子的情況。
這些年北方紛亂、無南顧之心,陳朝這數年間都沒什麼戰事,義固雖是邊境重鎮,但也隻是些平平靜靜的駐防練兵日常,盧皎月能說的也隻是一些瑣碎日常。
這種平淡對於夫君長子皆逝於戰場的顧老夫人而言已經是最大的安慰了。
“夫君今日很高興,一早都是帶著笑的,就連出門也比平常早了好幾刻鐘。約莫是想早點處理完軍務早點回來拜見母親。母親要是得閒、就見一見他,要是不得閒也無妨,他知曉母親愛清淨,要是連著日子過來打擾,他也於心不安。”
大約是前一日的談話氛圍很好,顧老夫人不像先前一樣要麼搖頭拒絕、要麼岔開話題。而是點點頭,道:“等晚些時候再看看。”
盧皎月應了下來,也沒有逼得太緊,而是又說了點顧府下產業的事。
老夫人一邊聽得點頭,一邊卻有些走神。
她一開始還憂心,自己這身體狀況,恐怕沒法手把手地教導新婦什麼,讓玉胭代她、又恐這孩子多想。
後來卻發現,自己才是多想了。
這孩子又豁達又通透,並不會將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記於心上,又心思玲.瓏,隻稍稍做些交代,就將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條。她自己這些年身體之故、沒法太過耗神,府中事務難免有些疏漏,這孩子一上手,卻輕而易舉地將這些都抹了平……
“母親?”
盧皎月半天沒聽到回應,不由這麼喚了一聲。
顧老夫人像是才回神似的“嗯?”了一聲,又搖頭,“人老了、精力不濟,月娘你方才說什麼?”
盧皎月:“聽聞寒象寺來了位高僧,講些往生輪回之道,母親可要去聽聽?若是精神不濟,請大師來家裡講也就是了。”
她倒不是信這個,就是顧老夫人這狀況,最好
能喚起求生欲。
宗教信仰最能給人精神寄托,試試也是個法子。
老夫人雖然用禮佛的名義拒了兒子見麵,但是顯然並不是真的篤信,沒什麼興趣地搖頭拒絕了,緊接著又歎了一聲開口,“你是個好孩子,就彆在我這個快死的老婆子身上費心思了,多去陪陪他吧。”
盧皎月一愣。
她還以為顧老夫人就打算一直瞞下去呢,沒想到對方就這麼挑明了。
顧老夫人看著她那呆愣住的樣子,倒是忍不住笑了。
這一笑又是咳嗽,她這次倒是沒有遮著掩著,被盧皎月和玉胭一塊撫著背順了好一會兒的氣,才低歎著,“瞧我這把年紀,反倒讓孩子來體貼我。”
盧皎月:“母親這是哪裡的話?這是應當的。”
她這麼說著,卻被顧老夫人抓住了欲要收回的手。
老夫人緩著聲:“這幾日天氣冷下來,易兒那孩子一向不知道照顧自己,又是一早去的營中,恐怕連口熱水都沒喝上。我讓廚房燉了湯,這會兒差不多該好了。隻是平常去送的那小子今日有事,府裡又多是些毛手毛腳的人,我放心不過,能不能辛苦你跑一趟?”
盧皎月:“……”
這理由找得,真是又牽強又不走心。
但是對上老夫人那懇切的眼神,盧皎月到底是點了頭,“好,我這就去。”
顧老夫人笑了。
是那種長輩特有的,看家裡小輩和和美.美時的慈愛表情。
盧皎月有點不太習慣,但並不討厭。
她婉拒了玉胭姑姑的陪同(老夫人這狀況、身邊總得有個人守著),自己往廚房去了。
目送著人離開,顧老夫人突然歎了口氣。
本來也忍不住跟著笑的玉胭一愣,“夫人這是怎麼了?”
顧老夫人低歎,“虧欠了。”
她宛若救命稻草一樣想要係住僅存的兒子,卻將另一個聰慧的孩子拖入泥潭。
——是泥潭。
她不要報仇也不要真相,隻是拚命地拚命地想留下唯一的兒子。易兒他不需要知道,他什麼也不用知道,他的父兄就是戰死的。
玉胭還以為顧老夫人說的是顧易和許寄錦的事。
也隻能跟著安慰,“小郎君是個好的,少夫人也性子好,兩個人在一塊兒雖沒那麼熱鬨,但這日子也是和和順順地過下去,夫人說是吧?”
顧老夫人點了下頭。
熱鬨啊。
她禁不住想起了另一個兒子。
作為一個母親,她愛著自己的每一個孩子,但是到底期許不同:長子立業、幼子守家。
如果是常兒的話……
方才的畫麵一閃而過,想起那孩子腕間本是給長媳的玉鐲,心底又是一陣痛楚翻湧。她握拳使勁捶了捶腿,泣淚道:“孽債!都是孽債!”
*
盧皎月倒不知道自己走後,院子裡發生的事。
這邊,她到
了廚房道明來意之後,掌勺的廚娘立刻就笑成了一朵花,“少夫人可真是來得太巧了,這湯剛剛做好、還燙著呢。”